第九章惊慌失去(1 / 1)

“卧擦,孽缘啊。” “予哥,要罩我啊。” 住在同一个小区,小学同班初中同班,然后高中也是同班同学,安亦高中开学时看到同学名单有陈泽予的时候就觉得妙不可言。 俗话说得好,感情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六年三年三年这加起来就是十二年的同学情谊,人生不过百年,这足有九分之一人生的交织,安亦觉得她跟陈泽予算得上老友了。再加上同小区住是邻居的情谊,他俩人怎么说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吧,再加上陈泽予还是阳光帅气的小哥哥,遛出去真是贼有面子。 要是放在小说这可是养成的戏份,长大是要在一起的。 安亦一哆嗦,说到青梅竹马,余生也算之一吧。如果要在两人中选一个,她选余生,毕竟余生长得秀气好看,陈泽予五大三粗的。 不是良配。 伴随身边着熙熙攘攘挤着的青春洋溢的面孔,安亦混在其中,一边走一边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要是余生也是同班同学就好了。这样的话,每天大半的时候都可以混在一起,多好。说不定,就会有穿着校服花前月下在操场上相偕而行的戏份,学习之余更是可以有甜蜜的神展开。 等等,话说是不是想得太多,大概是初三体测跑步的时候狗粮吃多了,心中也想着谈恋爱? 甜蜜什么甜蜜,选什么选,瞎想什么呢,两边都是纯纯的友情,安亦暗自唾弃着她的妄想。 高中果然还是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啊。 夏天要结束了,秋天快到了。 高中开学第一天,无非就是认识新同学和发课本包书皮,其他还是没什么事情可干。所以报道一结束,安亦就又直奔网吧了,马不停蹄的。 安亦的高中跟初中是一个学校,所以地理位置是没有换的,离新生网吧非常的近,几分钟就到了。 果然余生已经在那里,开始打游戏了。 “阿生,你报道结束的比我都早哦!” “哇哇,你都开局了。啧啧啧,你为什么突然玩辅助啊?” “没什么,我补位,辅助只会这一个英雄。” “这个英雄还挺好看的。” “嗯。” 余生此刻全神贯注在游戏上,因为这是把王者晋级赛,生死攸关。 他卡在大师这个段位已经很久,来来回回上分掉分,每次都是功亏一篑。 出于某种迷信的原因他开局时没有主动选择要玩的位置,直到队伍里只缺一个辅助,他就鬼使神差的选了辅助位的迦娜,这个不是很热门也不强势的英雄。 风女。 他辅助位玩的本来就不熟练,所以更要多费些心神在游戏上,怕坑了自己,也怕坑了队友。 “话说,我居然跟予哥还是一个班!多刺激!” “算起来,我们都认识九年了。” “我那时候还只有他一个朋友,因为院子里的小伙伴都不跟我玩,他们一起长大啊。” “哦。”余生一应,手一抖,页面黑白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学习虽然不怎么刻苦,但是架不住他聪明啊,肯定可以分到培优班的,高中一个班也挺正常的。” “予哥长的挺帅的,恋爱史复杂,上了高中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电脑上的复活时间还在倒数,可是双方都进入了比较焦灼的时刻,任何一个部分的差错都可以导致局势的改变。 我们认识只有三年。 水晶。 “一一,你等一下,等我打完这局你再说话!” 余生冷不丁甩了这句话给安亦,安亦猝不及防的立刻闭嘴。 她将手往嘴边一拉,做出拉链封死的表演给空气看,因为余生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不能分到这边一丝一毫。 哦。 怎么形容呢? 这就是传说中游戏比什么都重要,输给游戏的感觉?她凑的稍微近了点,想观察战局,读了这么些年书,在不正确用眼的情况下,安亦终于近视了。 这局看上去是不太好赢,中路卡萨丁被对面抓崩了,一路崩到尾,而下路AD和余生的风女配合的不好,被对面逼得没发育好,对线根本没有优势,只能怂在塔下。如果这局是排位的话,是应该体谅一下余生现在的处境,急躁点无妨,推己及人,这点可以理解。 掉分这么悲惨的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是好朋友的话,当闭嘴时就闭嘴,这点程度稍微等一下也是可以的。 再说也没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说,不会因为耽误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什么误会什么大事。 她一点都没有不开心。 安亦现在很温柔,很体谅余生的处境,很开心闭嘴可以帮到余生。 艹。 然而即使这些善解人意的想法是存在的,但那一点点难忍耳朵异样也不是不存在的,因为余生说那句话的时候表情实在是太严肃了,语气太认真了,头一次这么凶,不知是对谁。古人云,电子竞技没有爱情,安亦呵呵一笑。 友情也没有。 屏幕上即使英雄目前是死亡状态,但余生操控着视角却一直在队友之间切换,他时事关注着风吹草动,好像世界上除了水晶除了胜利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安亦这个时候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就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样,光影交错,冰霜般淡漠。 还是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专注冷漠而与世隔绝。 可能正因为这样才靠近他的,正因为这样才想了解他的,正因为这样才做朋友的,想知道他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风景?跟别人的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他可以一个人孤独下去?所以他的世界到底是有多美丽? 安亦觉得自己也是孤独的,所以才想拥抱着另一个人取暖。 当然不仅仅因为他好看,更因为他孤独的坐在角落,一声不吭。 可是,安亦猜不透,在余生的心里,他是否觉得到现在其实都是孤身一人吗? 他心里应该还是有一个朋友的吧? 比如她? 果然,余生太娇宠她了,以前从来没有一句重话,没有过拒绝,从来没有一点不耐,从来没有一点怠慢。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个朋友这样的迁就安亦,所以她就这样内心脆弱了吗?说不了一句重话?公主病?安亦酸酸涩涩的想。 一点都不像她啊,她是这样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吗?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阿一你怎么在这儿?” 雷霆忽至,尚有尾音。 安亦被叫住猛地回头,看到陈泽予跟几个男生洋洋洒洒进了网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我那个查点资料!打印点东西!”安亦来不及管自己扔在后面的书包,赶忙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陈泽予面前,手舞足蹈的比划。 “噗。看着就很假,开学第一天你查什么,动作还那么僵硬。”陈泽予向网吧的后面走了几步,好奇的探头探脑,想看看安亦用的哪台电脑,到底做了什么。 “那个那个,我没有用电脑啦。真的真的!”安亦有点慌张,想拉住他但是又没什么理由,手足无措的像个傻子。 陈泽予在后面溜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后面光线很柔和还挺适合玩游戏的,又安静又舒适,并且真的只有一个机位开着,而且有客人了。 “那你到底什么情况?还没来得及开机?” “还说查资料?骗鬼的吧。” “话说,你之前不回家不会也是在网吧打游戏吧。” “你能耐啊,安亦。”陈泽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站着要笑不笑的看着安亦。 “我,是又怎么样,你这不是也来了么!”安亦放弃挣扎,直接丧气的承认了。 男孩的成长是很快的,几乎一瞬间的事情。安亦很久没关注她的老同学了,记忆里依稀记得是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现在生起气来居然气势凌然,令人生畏,还是熟悉的脸,但却不是熟悉的姿态。 陈泽予在为她的撒谎而愤怒。 “你骗骗家长无所谓,但你为什么对我都不说?” “你知道你一个小女孩天天混在网吧,有多危险吗?” “你都干什么了!” 出于不知名的心态,安亦即使被唬的哆哆嗦嗦,心中满是慌张不安,内疚与无悔交错,却还是将余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其实若是坦白跟陈泽予说在网吧交了一个好朋友,放学后经常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坦白了余生,就一定要介绍他们认识。陈泽予是她的朋友,袒护她自然是理所当然,她怕陈泽予对余生说些难听的话,盘问啊纠缠,安亦实在怕伤了余生的心。 更怕余生从此与她恩断义绝不再往来。 再者说,安亦竟怕了被人知道她跟一个男生交往过密。 虽说已经过了男女七岁就不同席的年代,但人们就向来不惮以最调笑的方式猜测男孩女孩之间的情谊。更别提在半大小子,十几岁的孩子嘴里,这些都是最有趣的舆论谈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都不顾及,单纯但杀人不见血,极其残忍。 虽然流言止于智者,但是世上智者几何? 安亦不是不相信陈泽予,他们多年友谊,保守秘密不是难事。但是“国王有个驴耳朵”,有一就有二,信息时代不论是谁都有可能稍不注意就随口说了。 所以,流言杜绝于根,只有安亦不说,世界上就没人知道,更不会传出奇怪的风闻。 安亦觉得自己最在乎的无非是世俗,是虚荣吗? 她不知道。 她最害怕别人的眼光,所以经常在学校做出活泼开朗的样子,即使不喜欢热闹,但找朋友从未停止过;想让大家都喜欢她,所以才做那些大家会认同的好事;想让大家都羡慕她,所以才努力学习得到一个好成绩;想活成别人理想中憧憬的样子,所以才特别累,特别孤独。 可能是这样才特别珍惜跟余生在一起的时光,特别珍惜真正可以表现出来的自己,想疯便疯,不想说话就不说,想文艺就文艺,想如碎嘴的小姑娘念叨八卦就肆无忌惮,有时候想说复杂的哲学问题,就对着余生兀自阐述自己的观点,也不管对不对。 余生真的特别好,他对每一段话都会认真的点头,也不会烦。 所以,才最喜欢余生了。 “那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去吧。”陈泽予听完解释,不辨可否。 “行。”安亦偷偷看向角落里的一书包新书和余生,他像是隐藏融化在了黑暗里,找寻不到踪影。 她走的时候,两手空空,不敢回头拿包,也不敢说再见。 余生从安亦跳起来惊慌失措掩饰和否认的时候,就已经打不下去游戏。别说手指,甚至整个人就僵住了,背脊挺得笔直,不能呼吸。他转过去看着门口远远的一行人,光与暗分明,他们连同安亦站在阳光下,而他隐在角落的阴暗处。 不过,这不阻碍视线,余生看的清清楚楚。 安亦撒谎的时候,手是放在背后的,紧张的拽着衣摆,只有余生一个人可以看见。借着光,看着衣服上的皱褶,平了又抓,一道道都似扭曲刻在他的心里,鼻子酸的控制不住。 也不是第一次失去啊。 这把晋级赛肯定是输了,撒谎的安亦,肯定也是输掉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抑郁就像是海底珊瑚一般在漆黑的深海冒着泡泡,一眼望不到边际。深海是难得有微光照进来的,希望是奢侈的,而祈祷通常是最无用的安慰手段。 余生从出生起就跟姥姥住在一起。 他是没有见过爸爸妈妈的,只知道每年过年匆匆见一面的漂亮姐姐会在家里放下些钱,姥姥说叫她“姐姐”。而姥姥是一个严格而自律的人,每日忙着自己的事,将生活每天都过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刻做什么都有着清晰地规划,旁若无人的生活着。 而他就是那个被当做透明空气的人。 她不会管余生的生活,也不干涉余生的决定,她是真正将自己视作一个与余生毫无关系的路人。余生愿意去上学就上,想要如何规划自己的生活就如何规划,想干什么干什么。 至于衣食住行问题,每月给余生的钱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他若是想在家里吃饭也可以,如果吃饭的时间他在家里,也可以自己去厨房盛饭,刷碗与否随意,但这位掌家的老女士是不会坐视脏碗不理的。 在这个家里,他有自己的房间,但是姥姥收拾打扫家里卫生的时候都会无视这里。 仿佛这个房间是不存在的。 仿佛没有余生这个人。 她是真没把余生当需要照顾的孩子,没当亲人,甚至也没当人看,充其量是条狗。 姥姥对待动物没耐心,同样也没虐待的心,他从身边走过,顶多带起一阵风。 当然从小到大的学校交集,家长会以及与家长联系的工作,他的姥姥也是不承揽的。 老师要求孩子们的家长来参加学校的活动,姥姥对着老师直言不讳,这个孩子不归我管,不过户口本儿上挂个名。 您想怎么教尽力即可。 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要求的,遵纪守法是我应该做的。 余生记得小学时的老师还是很照顾他的,甚至对他比对别的小朋友都要好,总是引得大家嫉妒。早餐时他会得到老师的一颗红苹果,午睡时他的枕头下面是一本整洁的童话书,老师会奖励他学习的认真和努力,会送给他很多崭新的作业本。 即使这样,放学回家他也是要一个人走的,校园亲子运动会的时候他的搭档是国文老师,家长会的时候他的座位永远是空的,总会有坏小孩起哄着推搡着骂他听不太懂的脏话,会有乖孩子在家长的指点下悄悄的从他身边躲开,会有别的班不认识的同学盯着他露出意外恶意的表情。 有些东西从未得到的,也不会失去。 六年级的后半个学期,余生就没怎么去上课了,即使班主任老师如何谈话,苦口婆心没有用。余生的作业本早就被扯坏了,教室里的小椅子折了一条腿,歪歪斜斜,他连写字的时间都没有,总是被打断。 余生逃出学校,经常是在公园或是小巷子里发呆,或是观察云卷云舒。后来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可以好好消磨时间的地方,他就基本每天都待在网吧了,从早到晚。 初中是义务教育,属于就近入学。余生除了报道和开学前几天就很少去那个学校,也根本没记住自己到底属于哪个班。初中的班主任好像是女的,得知余生有天没去学校后,给余生的监护人姥姥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再也没管过这个孩子的事。 她可能觉得,既然家长都不管那老师更是管不着。 余生索性缺了初中这一块,老师也好,同学也罢,都是一样的,再没什么可以得到,也没什么失去。 他接触英雄联盟是在小升初的暑假,认识安亦是在初中入学的当天。 而失去安亦可能是在安亦顺利升入高中的这天,余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