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唐人宋人做了后人能做的，后人才学惊艳于世，写出的诗词与前人相当，便有借鉴，抄袭之嫌。文人好脸，宁愿烧掉也不愿发布出去，只能另辟蹊径，从诗词到元曲，明清小说。” “辜老先生所言甚是，这天下获取知识的渠道一多，读书人也多了起来。他们没工夫，也没能力像老先生一样通晓九种语言，获得十三个学位。” “可您就算流芳千古，也比不上陈仲甫他们能够开创一个新的时代，让白话文成为主流，让无数学生更容易的获取知识。” 周朝先顿了顿，他把辜鸿铭捧起来，等的就是狠狠砸下去这一刻。 “您现在对于大多数国人而言，已经过时，落后。九种语言，十三个学位固然难得，可那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全国上下，有识之士都在谋求救国，您真的什么都不想做吗？” 这一问可谓意味深长，当事人辜鸿铭被问到了。他的确在功勋簿上吃着老本，没有年轻时锐意进取。 一旁的王星拱等人也是思绪万千，各有所悟。 “陈仲甫的新青年能让学子爱国，您若是去东北大学任教，学生愿意给先生指一条明路，让先生不用与人驳斥，能真真做些利国利民，教书育人的事情。” “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辜鸿铭吹胡子瞪眼，却没有多少怒气。 “都坐吧，喝喝茶。”他忽的转头，笑道：“这小子盯上我了，只怕也要学蔡元培三顾茅庐，我不去东北大学，他就不肯走。” “学生不敢胁迫先生，只是有些事情学生做不得，先生能去做。” 说着，周朝先将小箱子打开：“这里面的东西是我从奉天的古玩店买到的。” 他将几片龟甲平放在一张矮案上，介绍道：“咱们历朝历代，都是以夏商周开头。咱们写的字也都是假借仓颉之名，造出来的。” “诸位先生都学贯中西，自然知道西方大热的进化论，知道万物都是一点点发展出来的。那敢问夏商周何在？文字起源又在何处？” 王星拱发懵，拿起一个甲片后，从口袋里面掏出放大镜，惊道：“你认为这龟甲上面的鬼画符，就是上古文字？” 周朝先微微颔首：“我托人在北平问询，了解到这些龟甲都来自安阳小屯附近。菜市口西鹤年堂药店掌柜更是说除了龙骨之外，还有陶片，砖石一同被挖掘出来。” “只可惜，龟甲，骨片可以被当做药材出售，与他们同年纪的陶片，砖石却被随处丢弃，不受重视。” “若是辜老先生愿意亲自前往安阳一探究竟，没准真能发现夏商周存在的痕迹，振奋国人之心。” 周朝先说了这么多，到头来才图穷匕见。什么教育，什么文科学长，都是虚的。他真正关心的还是甲骨文，他可不想这玩意还在药店里面继续出售，直到新中国成立为止。 古物是用一件就少一件，用完即止的！ 只是这事儿他做不得，保护文物，甲骨文得真正有才学的人才能去做，辜鸿铭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在被王星拱提醒之后，他立马改变主意。 用甲骨文，绑定辜鸿铭等一批文学大佬，哪怕是旧派，对东北大学的好处，也是大于坏处的。 现在是民国九年，全国最好的大学就是京师大学堂，这里人才济济，随便一个系出去就能变成一所大学。 “所以，周少校你到底是谁？”听了这么久，辜鸿铭虽然心中有了意向，却没有直接答应。他人老成精，一早就看出周朝先身份不一般，现在更想知道此人到底是何居心。 “奉天大学校长，财政厅厅长王永江是我兄弟。王星拱教授的东北大学校长也是我举荐的。” “至于我是谁，我是一个爱国的中国人。” 奉天一行之后，周朝先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不少：“我跟王星拱教授现在合办工厂，预备用三年走汉阳兵工厂三十年走的路。” “过去三十年，我见过许多年轻人想要从无到后打造一个新的汉阳铁厂，到头来却无一成功。你可知道这会为何？” “洋务运动本意救国，实则成为官员牟利的借口。汉阳铁厂自从完成建设后，便再无一分资金投入扩张，建设当中。一直到现在，他们都在吃老本。” “咱们中国本就慢了列强，故步自封更是慢了许多。现在从零开始追赶，学生不敢说要多久才能达到老先生心中预期，但现在多做一点，总归是有好处的。” 辜鸿铭道：“我问你你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却不实话告我。不过无妨，你的事情我无意插手，只给你一句忠告，立下规矩。” “受教。”周朝先拱手道谢，深知这四个字的分量。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首要的便是立下规矩。 汉阳铁厂便是被当做官员私产，一位位走马上任的官员都将手伸进来，才会衰败下来。 “明天我就去安阳，东北大学的聘书到了之后，每月的工资我只拿一块大洋，其他的都捐给学校。” “此事万万不可。”周朝先直接拒绝：“老先生大义，可您要吃饭，您的家人也要吃饭。再不济这院子里面还有三个教授要吃饭，他们可没您家底厚实。” “是我唐突了。”辜鸿铭拱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充足的干劲儿，更不知道自己不久之后的发现，会真跟周朝先说的一样，震惊世界。 他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别无所求，欲望极低。他跟陈仲甫战斗数年，一直没有占到什么优势，反而做的事情少了。 现在被周朝先点醒，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别人在做事，自己在撕逼，这就是自己输的根本原因。 “甲骨文” 他呢喃，把玩着一块不知多少年前的龟甲，看着上面不似篆书的鬼画符，倒是觉得他们跟篆书有些类似的地方。 若是按照西方理论，甲骨文应当是跟鼎文一样的祭祀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