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校长，你知道王厅长是用什么方式，劝说大帅兴办工业的吗？”车上，王世杰提起一桩趣味。 “就在这辆车上，王厅长问张大帅喜不喜欢这车子。张大帅说妈那个巴子，这车子老子喜欢。王厅长就说，这么一辆车，要小一千大洋。要是兴办工业，以后的只需要一百大洋就能造出来。” “张大帅一听，细细一问，发现这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就说‘王秀才你想办工业，可以。不过只准在奉天，不准弄到其他地方去。’” 王世杰一说，周朝先莞尔，这倒是符合张作霖一贯的风格。 这位胡子出身的出发是实用主义者，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叫专利，只是觉得有利可图，就想要占占便宜。 将工厂限定在奉天，更是因为奉天是他的大本营，这些机械工厂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 军阀嘛，最紧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权利，随后才是士绅的利益，百姓的利益。 黄侃却莫名心惊，北平的直系军阀还在争权夺利，跟地方军阀胡闹的时候，张胡子竟然在发展工业。 这是隐藏在办学下面的大事件，关乎国运。 “此事我倒是头一回听说，王雪艇你细细说说。”黄侃若有所思的看了王世杰一眼，忽的笑了起来。 “我？我就是一个跑腿的，正主是周校长。” 不知为何，王世杰也喜欢将周朝先称之为周校长。似乎这样一来，大家之间的距离便没有那么疏远，都是文化阵线的一份子。 “周先生？”黄侃心情也复杂起来，他本以为周朝先是一个军人，当个大学校长，哪怕是名义上的，都是抬举。 谁曾想周朝先不单单是爱国者，实打实的大学建立者，现在还他娘的要兴办工业，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偏偏他又相信这些事情真就是周朝先做出来的。此人虽然年轻，却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面，贪墨别人功勋。 “操刀之人是王厅长，我只是穿针引线，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我也不大清楚。” 黄侃一听，愈发沉默。周朝先的谦虚并未让他心安理得。反而叫他心中多了一缕敬佩。 工业说得简单，实则却是百年大计。一个军人能够跻身此中，足以让他对周朝先多了一些尊敬。 “敢问周先生，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国家应该是什么样的制度？”黄侃忍不住问，这是时人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制度都是小事。英国君主立宪，法国共和国，同样都是欧陆强国。眼下时局纷乱，应当追求的不是政治体系，而是快速富强。不管什么样的制度，只要能够让国家富强，那就是好的制度。” 周朝先却没有想那么多，眼下的他没有时间跟地主阶级交锋，也没那么时间。 他只想安安心心发育，提前工业化，武装军队，给后人多留一些资本。不至于未来砸锅卖铁才能工业化。 “到了，周校长。” 车停在财政厅的门口，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的人，无一证明奉天的活力远胜过北平。 “黄先生，你随我转转吧。” 王永江的客人是周朝先，而非黄侃。 财政厅里面，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里面，王永江忙的焦头烂额。奉天本就是苦寒之地，现在还未完成大开发，人口虽然不断增长。 却还不是后来的那个工业基地，拥有大量高材生。 人才是奉天最稀缺的资源。现在是二十世纪，最稀缺的还是人才。 “王厅长，周先生到了。” 负责接待的人见到的王世杰，就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王永江的客人。早在昨天，王永江就吩咐他们做好准备。 “自己坐吧。”王永江头也不抬，依旧在处理公文。 “你倒是好，自己躲在赤城，又去了北平。我跟郭松龄一直忙到现在，才把你留下来的东西消化的七七八八。” 周朝先愁眉道：“这次我的目的你知道，所以没戏了？” “你别异想天开了，曹锟的烂摊子，张大帅不能插手。除非那些老师能把事情闹大，对东北有好处。” 王永江的话很直白，张作霖也好，他也罢，都是利益至上的人。 无论是工厂还是大学，归根究底他们都是为了奉天，其次才是国家。 当国家利益跟奉天东北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屁股决定脑袋。现在掌控北平的是直系军阀，跟他们奉系有屁关系。 北平的老师就算是全饿死，也赖不到奉天的身上。 “北平高校多年培养的学生，老师，现成的人才，你不要？”周朝先迟疑，他忽的发现自己面前的王永江有些陌生。 王永江抬头道：“人才虽好，汤玉麟他们，你敢用？北平的学生，跟奉系无关，他们愿意来，我们愿意收下。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奉天今天税收的每一块大洋，都跟北平没关系。” 这下周朝先彻底明白了，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张作霖不放心就这些学生，也担心花钱培养了的一批反对自己的人。 要知道学生一直都是最进步，最活跃的一批人。 “有多大的能耐，就吃多大的饭。如果现在奉系掌控北平，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王永江声音冰冷，却不乏劝诫。 在他眼中，周朝先这样的人懂道理，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北平高校有多少，这是一个无底洞。 都说北大福利好，鲁迅一个月二百大洋，一年二千四百。换成东北大学，一年二十万的经费，一百个北大教授，就能直接花光东北大学全部经费。 屁股决定脑袋，王永江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没有足够实力扩张之前，他宁愿看着关内的学生蹉跎半生，也不愿意伸出援手。 “周朝先，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心有仁慈，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让人去北平宣传，告诉教授学生们来奉天，去承德，都有学上，都有饭吃。” “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想做。可有时候就得有取舍。” “那要是我要坚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