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为自己辩解：“长官您别开玩笑了，我是沽源县长，平生最恨那些土匪山贼，怎么可能跟他们通风报信。” “坐下坐下，我周朝先担心的并非是县长，而是县城当中的土匪探子。” 周朝先笑笑，将县长按在长凳上，郑重其事道：“保险起见，县长还是跟我们这些丘八多待一会儿，免得人多眼杂。” 师爷看的真真切切，周朝先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这让他缄口不言，乖巧的坐在县长右手，如同嚼蜡样的将一碗饭吃下去。 周朝先几人一切照旧，快速吃完饭之后，周朝先才有机会跟王狼独处。 “你是哪个寨子的土匪？” “黄花寨。”王狼仍旧不安，害怕自己当下拥有的一切都会被自己土匪这一身份摧毁。 “这一次要去的寨子是那个？” “桦木寨，就在沽源北面，靠近兴安岭的林子边上，寨子里面有二百来人，一千多口百姓，我跟我当家的也去过一次，弄了一些毛皮，野货。” 王狼声音干涩，说的话却不出周朝先的意料之外。 土匪当中也有自己的派别，有的土匪跟官府有关系，这一类的黑白通吃，通常不做无本生意，而是靠着自己的手段人脉，做掮客。 就像明末晋商一样，关外的满清需要粮食，铁器，他们就偷摸运输到关外，将满清入关劫掠的金银珠宝转手销售给关内的士绅，豪族。 说白了，土匪虽然自成一体，关上门却不过不了日子。 大部分山寨纵然选择在依山傍水的环境当中下寨，却也无法供养整个山寨人吃马嚼。 这时候王狼所处山寨身为掮客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他们做的不单单是买卖违禁品，还负责销赃，帮忙赎买肉票。 故而聪明伶俐的王狼能够掌握察哈尔大部分山寨所在的位置，知道他们的人数装备。 “那行，两个小时后你带路。” 周朝先看看天色，日头西斜，距离日落最多还有四个小时。 秋冬白天渐短，赵县长枯坐一个小时，终于忍耐不住。 他呵斥开师爷，找到周朝先说：“长官，您到底是要剿匪，还是把我们这些人当做是土匪？” 他回头指着县衙当中的工作人员。 往日高高在上，对百姓指手画脚的巡警，文员都挤在一起，在宽敞的院子里面由大兵用枪指着。 周朝先把目光从地图上面挪开，皮笑肉不笑的道：“赵县长，我刚才就说了这沽源城内外多得是土匪的探子。自你以降，我不信这县衙里面没有一个人跟土匪没有联系。” “你在怀疑我串通土匪？” “对。” 周朝先不介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他自顾自的一笑：“桦木寨的土匪大大小小有二百来人，要是赵县长非要此刻跟我闹腾一番，打乱我周朝先的布置，指不定他们就有人跟县长您有所牵连。” “嘶！” 师爷连忙上前，拉住县长，陪笑道：“周长官，您别开玩笑了。我们赵县长一心为民，才能在沽源县长的这一位置呆这么久。” 赵县长也忙道：“周长官，瞧您说的，我这就不是为手下的人打抱不平吗？他们哪里像是同匪的人。” 周朝先不免笑道：“既然赵县长不认为自己通匪，那就去盘问一下县衙当中的巡警文员......” “是是是，赵县长现在就去。” 师爷抓住欲言又止的县长，拼命使眼色。他不是傻子，反应极快。 周朝先冷冷看到他们回到巡警文员当中，心中暗自摇头。 县长在沽源县长这一位置上呆了十年。在他买官当了县令的时候，满清正处在风雨飘摇当中。 时至今日，民国九年，这样一个地方官能够屹立不倒，绝对有问题。 “丁师爷，他们有问题吗？” 周朝先回过头来，看向换成西装的丁师爷，忽的问道。 丁师爷笑笑道：“周长官，现在咱们封锁沽源已经迟了，土匪的探子只怕在沽源士绅求援察哈尔营的时候，就已经潜伏在沽源城外，现在早就回山寨报信去了。” “不出意外，这土匪就是赵县长养寇自重的结果。” 丁师爷跟周朝先一样，都是第一次看到剿匪也能锣鼓喧天，旗帜飞扬，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蠢货。 对他来说，赵县长可能又蠢又坏。 他不是什么坏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人。宁杀错不放过的事情他不会做；可同样，他不放任危险蔓延。 “丁师爷，这县长没兵没钱，为嘛要养寇自重？” 周朝先疑惑不解，古往今来养寇自重的都是一方诸侯，沽源这样的小县城，有必要这样吗？ “长官有所不知，这沽源县的财政收入很大一块的都是赋税，这些赋税都是百姓缴纳，有都统盯着，很难贪墨。” “各地县长为了捞钱，只能借助祝寿，娶亲，甚至养寇自重，发展民团捞钱。” 说起这个，丁师爷就来劲了。他是绍兴师爷，干的不单单是府衙当中的琐碎杂物。 更是替县令知府出谋划策的机灵人，他当然知道这官场上的门道。 “您想想，土匪绑票，士绅想要这位赵县长出手相助，不花个万八千的大洋，能行吗？” 周朝先呆滞，没想到还能这样玩儿。 丁师爷见状，忙道：“周长官您放心，赤城周遭的土匪可不是这样玩的，别人都是靠商队吃饭的，跟沽源不是一个路子。” 他心中暗暗后悔说的太多，害怕周朝先觉得自己也跟土匪牵连到了一起。 别看周朝先对自己手下的兵当中有土匪的事情视而不见，可真要触及到他的核心利益，他断然不会坐以待毙。 而在这个时候，王狼终于歪歪扭扭的在地图上面标注好了桦木寨的所在方向。 没有经过正规军官训练的王狼只能口述，在地图上面蜿蜒的点出一处处山坳，树林。 “营长，桦木寨的易守难攻，要是您放心我的话，小的愿意去劝降。” 周朝先闻言一笑，指向院子里面的几个法国佬道：“劝降？他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原粮他们。可英国人的死，这一次的绑票，都得有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