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顿了顿，以此彰显自己的深谋远虑：“土匪也不都是傻子，他们围城顶多一日，要是一日之后没有拿下尚义，他们绝对会离开。如果他们不走，非要跟尚义死磕的话，在下认为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土匪上下都疯了，在等死。另外一种是，他们别有所图。” “对。”周朝先赞许，点了点地图上面的尚义：“尚义不能速救，得放慢速度，看看土匪到底想干嘛。” “周，如果土匪的目的是为了救人的话，你会怎么做？”温斯顿中尉开口，他的中文生涩，态度却比以往好得多。 “他们做土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宿命。就像我们这些军人一样，我们的宿命是战场，他们的宿命是死。” 周朝先沉着一张脸，他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其他地方土匪都在龟缩的时候，为什么尚义的土匪敢跳出来，摸自己虎须。 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 不是第一次剿匪的周朝先也没想到有人在暗中串联，想要一口吃掉察哈尔营。 不是他没想过，而是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人红是非多。他是张景惠的嫡系，一水的日械，炮兵是万国造的步枪不假。 可别人的炮是75小姐，射速嗖嗖的。 别看75小姐在欧洲战场不好用，那是因为德国佬没有速射炮技术，造出来的速射炮射速也就75小姐的一半。 德国人都是理工人才，索性直接加强师一级别的火炮强度。直接将75的野战炮，换成射程，威力都更大的105榴弹炮。 于是在欧战的开端，法国人的75小姐凭借优秀的性能，被德国人的重炮撕碎大半。小口径的炮射程根本够不着105榴弹炮，只能被单方面的屠杀。 被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射速，完全发挥不了。 法国佬没想过自己拒绝分享速射炮的技术让德国人的炮兵火力更强。周朝先也没想过真的有人看自己不爽，花费大气力将土匪集中起来的，为的就是想办法弄死自己。 “丁师爷，你帮我去找县长要粮食，要肉干，马料，闹大一点。他不给肉干，我们就拖着时间不急着行军。” 周朝先伏案看着地图，突然就起身说了一句话。 丁师爷一听就大笑起来：“这样一来，正好派人弄清楚敌人情况。要是土匪撤走了，就跟上去摸清楚他们的山寨在哪儿，直接一锅端了。” “要是他们不走，咱们也能多做一点准备，长官英明！” 周朝先懒得搭理他，丁师爷什么多好，人聪明，也知分寸。唯独爱拍马屁这一点周朝先是真的有些不适应。 不是他假清高，而是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他心中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正常上班工作，做个好人，也值得被无时无刻的称赞的话，只能说明这个世界不太正常。 “巴图鲁，你带上你手下的人，一个班的骑兵直接出发，隐秘一点，别走大路。” “卑职遵命。”巴图鲁转身离开，他麾下的骑兵不是蒙古人，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一流。 “王狼，你不是说你们山寨就在沽源南边吗？咱们干脆今天晚上就去拜访一下。去的早了，还能吃上夜宵。” 王狼不好意思的站了出来，知道周朝先在人前给自己留面子。 他心中清楚自己没那么大的情面能够让周朝先宽恕自己，一切都还得用实际行动来看。 按照道上的规矩，现在该纳——投名状。 投名状顾名思义，就是林冲风雪上梁山，入伙的时杀的人。 为的就是让上山的人沾染良人的性命，不被官府所容纳。 眼下他虽然是奉军，可总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特殊，成分有些问题。 “抽一个连的人，立刻出发。” 片刻之后，谢明忠郁闷的看着周朝先的人马离开，他跟马克斯少校都留在了沽源，将在午后前往尚义县。 连队是骑兵连，周朝先将剩下的骑兵全都抽调，带上炮兵，便朝着赤城方向而去。 沽源跟赤城相距不远，只有百里。 位于中间的山寨，更是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抵达。 王狼已经往返这条路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纯粹，目的只有一个——劝降自己往日的弟兄。 周朝先为了他的目的，特意带了一个半连的人马，齐刷刷的出现在黑雾寨上。 按理说位于官道旁边不远处的山寨，应该早就被路过的军队直接灭了，唯独黑雾寨的历代大当家都热衷于黑白两吃。 才能偏安一隅，直到现在。 哪怕是奉军察哈尔营横扫数个营寨的消息让黑雾寨上上下都心惊肉跳，寨主朱柏都没有太多情绪变化。 他是做这行做了三十年的老人，清楚这行已经做不下去了。可是他这样的老人，不做这行，又能做什么？ 财帛动人心，他做了半辈子的土匪，放在上海滩那就是杜月笙这一类的地头蛇。便是蒙古人跟喇叭庙发生冲突，都会找他调解。 原因很简单，他德高望重，手下人马也不少，做事还算公正。 只见房门应声而开，朱柏还为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能够如此肆无忌惮闯入他房间的人，黑雾寨只有一个。 “多大的姑娘了，做事不能风风火火，不然以后谁敢娶你？”朱柏佯怒，眉宇之间的慈爱却是抹除不掉。 近些年来，他想要中断这一笔生意，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更不敢冒冒失失下山。 他并非一人，身边有亲信，还有家人。 “爹，奉军来了。” 那姑娘一身红色，闯进来之后声音清脆，叫朱柏心脏不争气的跳了一下。 “奉军？他们来干嘛？” 朱柏目光浑浊，实在是想不清楚自己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寨子怎么就值得奉军出动。 难道是周朝先收了钱不办事，非要赶尽杀绝？ 他可是每年把该给的大洋，每一分都花在了各地的县长，驻军身上，从未有半分拖延。 “是王狼那小子领来的。”红衣姑娘紧咬银牙，恨的要死。单单是奉军来了，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北洋的狗崽子就是不讲信用，拿了再多的大洋，都不满足。 唯独自己人的背叛，她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