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眼眸当中有淡淡泪光，他并非是薄情寡义的人，当然知道这些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自己影响。 察哈尔团混杂了许多东西在里面，对敌人必须亮剑，对袍泽弟兄是不抛弃不放弃。 上行下效，士兵会不会相信军官的话，靠的不是军官说的话有多少，而是上面的军官有没有去做。 “两个点位的机枪手给老子留下，其他人跟老子一起上。” 触目所及，黑漆漆的一片，两个轻机枪手在黑暗当中架好了绍沙轻机枪，两个背着弹夹，枪管，支架的副射手在旁边伺候。 四个人，两挺轻机枪，就是两个机枪阵地。 何德政快速扫了一眼，心中愈加佩服，他不是憨憨，是打过仗的精锐。 他看的真切，这两挺轻机枪所处的位置十分刁钻，一个在战壕左角，另外一个则是在右侧角落，射界极广，两挺轻机枪就能够顶住一个连的冲锋。 事实上，周朝先临阵的发挥让他惊愕，原本懵懂的一些军事术语，立马领会。 他们这一批军官，理论知识十分扎实，也打过土匪，见过血。可跟正规军的交锋，却是第一次。 今天下午，他带着全连人都在战壕当中蹲着，感受战争气息。看着成吨的弹药倾泻在十六师的阵地上，零散的几发炮弹落在察哈尔团的阵地上面。 即便如此，他们也快速成长起来，逐渐成熟。 “团长，要不多留点人在这里？” 周朝先提着一支勒贝尔步枪，一边校正，一边道：“没时间了，你这一连人我恨不得一个扳成两个用。” “能在这里留两挺轻机枪，足够保证最大限度的火力支援。再多，里面的人出不来。” 隐隐的，周朝先有些后悔，没有迫击炮，连排一级的支援火力，就永远不足。 现代战争打的就是组织度，火力！ “谁！” 骤的，有人大喊，勒贝尔步枪指向黑暗当中的一个人影。 “周团长。” 赵大奎手下的二连长嚎啕大哭，“噗通”一跪：“救救弟兄吧！俺们一个连的人大半个连都被包围，俺的半个连冲了三次，现在还剩一个排。” “团长，您行行好吧。” “闭嘴” 何德政骂了一句：“要不是赵大奎那个王八犊子不听话，非要上去送，现在兄弟们已经回长辛店了！” 周朝先道：“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那个二连长，你跟你的兵并入三营四连，担任中尉副连长。” “卑职遵命。” “何德政，带着你的连，反向冲击，撕出一条口子来！” 周朝先又细细布置，将二连编成一个加强排，人事不变，充作后备。战斗力更强的察哈尔团骑兵才是主力！ “吹冲锋号！” 唢呐一响，直军惊愕的发现，奉军再度来了自己身后。 没有任何征兆，还未哑火的九挺轻机枪同时开火，喷吐出来的火舌，将触不及防的直军扫倒一大片。 “弟兄们，援军来了！” 赵大奎被围在中间，陡然间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勒贝尔步枪发出来的枪声，又听到轻机枪嘶鸣的声音，挥动拳头。 “朝西边突围，回家了！” “轰！” 一发手榴弹在距离直军团长不过十余米的地方炸裂，两个离得近的直军惨叫一声，再无呼吸。 团长于晓湖挥动手中美式手枪，叫道：“一营二营各自分出一个连，继续包抄！炮兵连炮击地方阵地后向前推进，支援一线阵地。” 依旧是钳形攻势，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用的是钳形攻势，兵力不占优势的时候，还是钳形攻势。 “他们要救人，就让他们救好了！” 沙绍轻机枪组成的火力网不断被削弱，换弹，更换枪管，移动。 这根本不是两军交锋，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重机枪推上来！” 于是直军配备到连一级的马克沁终于派上用场，在进攻当中，笨重的马克沁一向不受军官们喜欢，常常被搁置。 步兵的战斗素养太差，也会让勉强跟上冲锋的重机枪手架起机枪之后发现，自己前面都是友军，一梭子子弹能够拿下一个排的人头。 “轰！” 小口径的37步兵炮，或是战防炮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是一个标准步兵团当中，应该有的火力支援连。 炮弹砸在坑洞当中，气势并不骇人，却能够不断收割年轻的生命。 “防炮啊！” 跟白天不一样，到了夜晚，此刻还站着的奉军都是人老成精，他们未必打过多少仗，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躲进战壕，一边诅咒直军无能，连防炮洞都不会挖，一边背着的工兵铲开始挖掘防炮洞。 “两翼散开，就地构筑防御工事！” 周朝先的吼声在间断的炮击当中格外清晰，他让无数人找到了自己的任务，哪怕是刚刚从口子里面突围出来的骑兵营，也都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周朝先。 “团长。” 赵大奎傻笑：“谢谢你救俺们。” “不用谢，少校，你被撤职了！” 赵大奎的笑容戛然而止，却没有丝毫愤怒：“团长，我知道您看不起俺们，俺们不会打仗，还是拖累。如果不是您，我们最多在坚持一刻钟，就会举手投降。” “可我不想，我是佳木斯的，加入奉军这么多年打了那么多仗，抽大烟，喝烂酒我会，可我不会投降。” “会挖战壕吗？” 工兵铲被周朝先丢了过去：“多大的人了，别老是的要别人照顾你。你他娘的违抗军令，害死多少弟兄？” “就你，也配当营长？” 赵大奎一脸羞愧，从地上捡起工兵铲，就开始学着周朝先挖掘防炮洞。 “我会开枪，我百发百中，我会多干掉几个直军，替兄弟们报仇。” “就你？你还有多少弟兄。” “二三百号。” 周朝先啐了一口嘴里面的泥土，听着头顶上的爆炸声，眯着眼缝，看着泥土哗哗落下，在微光当中，只余下灰尘缓缓漂浮。 “哒哒哒！” 不是马克沁，而是绍沙轻机枪的声音，就在西方，五百米之外预留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