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琴园(1 / 2)

安澜走后,明帝回来,薛恺悦便对明帝言道:“皇后哥哥过来,多半是有事,臣侍身体恢复得很好,盈儿也不闹人,陛下今个儿便去麟趾殿吧。”

他这话说得很直率,语气却是很平和,没有一点吃醋的意思在里面,但明帝这阵子天天和他腻在一处,却是唯恐他有半点不快,此刻听他直接提起麟趾殿,思及方才他下床给安澜请安的情形来,担心他多思多虑,故作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道:“不急,朕明个儿再去,宫里也没什么事,澜儿不过是尽皇后的本分过来走走,悦儿不必多想。”

薛恺悦听她这么讲,倒有些担忧了,他本来还没有太把这事当回事,想着只要明帝即日回后宫,安澜几个便是有再大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可是明帝这般不着急回去,万一安澜或者宫里头别的谁生气了,那岂不是连带着让他也与人结了怨?

他是个耿直的性子,意识到不妥,就继续劝明帝立刻动身,“以臣侍看,陛下还是今个儿就过去吧,皇后哥哥方才脸色就不大好,陛下明个儿再去,万一皇后个个更生气了怎么办?”

明帝听了,也有些沉吟,但她想着自己之前说过要照料薛恺悦和持盈一个月,此时也不想做出尔反尔的人,更何况她担心她如果立刻就回去,会让薛恺悦认为事情很严重,以后更加顾虑安澜的态度,把一个耿直敢言的男儿变得畏手畏脚就不好了。因而她琢磨了一下,还是笑着对薛恺悦道:“朕已经跟澜儿说改天去,澜儿就知道朕不会今天去了,再说,澜儿是个大度的,不会动不动就生气的。”

薛恺悦暗暗摇头,人人都知道皇后脾气不好,他家陛下还非说皇后不会生气,这是太过自信,还是这阵子带小娃带傻了?他想要再次提醒她,就在此时,小持盈撇着小嘴哭了起来,他只好闭嘴不言。

明帝听见小持盈哭,立刻从床上抱起小持盈,轻车熟路地拍哄了两下,没哄好,明帝根据经验判断为小娃饿了需要补充饮食。

她把持盈递给薛恺悦,让薛恺悦先哄着,自己干脆利落地去给持盈冲乳糊,这本是乳父的差事,但明帝这阵子一直在做,就连夜里都不肯假手于人,把新上任的乳父倒是闲了起来,只能在明帝上朝的时候冲乳糊抱小娃向皇室证明自己不是个闲人。

喂新生的小娃吃乳糊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小娃嘴巴小,吞咽的能力也不强大,一次只能用极小的小金勺喂进去一点点,一边喂一边拿个小软帕给小娃擦嘴,不擦的话没一会儿小娃的小脸颊小脖子就全是乳糊了,喂的速度还不能快,一旦快了小娃就呛着了,要拍个半天。小娃一回能吃得太多,这些乳糊对于小娃的肠胃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吃得太多,肠胃不克化,小娃不舒服会哭闹不休,而如果小娃吃得太少,就会长得很慢,影响个头,为了让小娃能够正常成长,通常是一个时辰喂一次,一次喂上两刻钟到半个时辰。

明帝一顿忙乎,三刻钟之后,小持盈终于吃完了乳糊,乖乖地睡着了。明帝把小持盈放到薛恺悦身边,看了一会儿小持盈甜美的睡颜,自己困意上涌,也去坐榻上躺着补觉了。

她这阵子晚上就没一天睡好过,白天也都是这样费神费力的忙碌,逮着补觉的机会,那就立刻能够入睡。薛恺悦看她几乎是躺倒就睡着了,知道她累得不轻,自然不好再提让她今个儿就去麟趾殿的话。

麟趾殿里,安澜倒也没盼着明帝今个儿就过去,毕竟他自己不着急,听明帝说改天过来,他就真个儿等改天。他从薛恺悦那边回到麟趾殿之后,因为抱着应辰走路太辛苦,回来就喊侍儿拿了熬好的参汤出来,用了参汤缓了精神,他吩咐侍儿铺开画纸,自己先坐在铺了坐褥的官帽椅上,再把应辰放在有护栏的小椅子上,而后同应辰一道在画案上画画。这是他这两天新琢磨出来的能够哄应辰不哭又不太劳累自己的方法。应辰是个爱画画的小娃,得了纸笔,就在画案上瞎涂乱画。好在画案够大,他画他的,应辰画应辰的,两个互不妨碍。

半下午的时候,奕辰从玲珑殿练武回来,他询问了一下奕辰今日练得如何,父女两个闲聊了一会儿,奕辰回房去准备翌日的功课,他继续带着应辰画画。画到酉初,乐安从太君殿里读书回来,他指挥乳父给乐安换衣裳洗手,听乐安讲在太君殿里的趣事。到得酉正,他同奕辰、乐安、应辰一道用晚膳。日子忙碌而平淡,完全没有思量明帝是不是应该立刻过来。

可是安澜不计较,宫里还是有人计较的。头一个便是顾琼。顾琼回宫之后就知道了安澜今个儿没能同明帝谈后宫众人心生不满的事。他在皇仪宫有眼线,从他殿里去到皇仪宫当差的侍儿鹇儿很认真地扮演了眼线的职责,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悄悄地把消息透给他,今个儿亦是如此,觑着晚膳时分没人留心,跑来讲与他听。

顾琼听了很是郁闷,觉得后宫众人心心念念的恩宠,在明帝心中根本就不算事,这么多天不翻他们的牌子,天子没有丝毫歉疚,仿佛冷落他们就冷落了,完全不需要不安,更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在安澜心里,也不算事,他们三十日那天去找的安澜,今个儿都初三了,安澜才去找明帝,去了又没谈他们的问题,一点没有着急忙慌的意思,仿佛料定了他们就算是心有不满也不会怎么样。

这种在别人心中根本没有份量的感觉,这种被人吃定了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心里头不舒服。他原以为经营了几年天心楼,他在帝后心里,在朝野上下的心目中,怎么样都算是有点影响力的,哪知道竟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心中烦恼,他一顿晚膳用得都没个笑脸。

他最得力的侍儿鸢儿瞧他脸色不好,就让姓吴的乳父过来抱走长乐,自己坐在他旁边劝他:“主子,您要是实在烦闷,就出宫转转去吧,奴才听说京里新修的那两处园子,鸣琴园、曲虹园都好玩得很,您一处都没去逛过呢,您干脆明个儿去逛逛,没准逛逛玩玩,您心情就好点了。”

顾琼烦恼地摆摆手,“陛下都不进后宫了,我还去逛园子,我也太想得开了!”

鸢儿道:“主子,您这话说对了,男儿家就是要自己想开,您瞧奴才伯伯,因为想不开,郁郁寡欢,早早地去了,白白便宜了后来的人。”

鸢儿说的是他父亲的哥哥,一个因为妻主的侧夫侍夫小郎一大堆心情郁闷刚满三十岁就去世了的可怜男子。

这事顾琼是知道的,他之前只是替这可怜的男子感到难过,此时却因为感同身受,比之前气愤得多,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伯伯那妻主也真不是个人,你伯伯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岁,他活着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哪里就谈得上年老色衰了?”

鸢儿的神色倒是很平静,鸢儿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主子,女儿家都是贪新鲜的,只要有新人,她眼里就装不下旧人,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男儿家只能自己想开,该吃吃该玩玩,吃得可口玩得畅快,没病没灾活到九九,熬死了妻主自己当家做主。”

顾琼一摆手,“我也不要活到九十九,我也不要自己当家做主。”

//DI //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