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船(1 / 2)

江澄晚间回宫,发现明帝仍旧宿在皇仪宫里,心里头便也与顾琼一样,认为是明帝完全没把众人的意愿放在心上,他颇有些惆怅。洗沐过后,他要拟写有关薛恺悦晋封皇贵君仪典奏折,写着写着便生出一番感叹来,做男儿做到薛恺悦这份上才是不枉此生的吧?

早早地入了宫嫁与天子,生了公主,始终身在高位,天子宠爱有加,眼下更是女男双全,盛宠不衰,等将来公主继了位,以天下奉养生父,那份尊荣更是常人难及。

相比之下,他这个男儿做的就很失败。先是被天子冷落了那么多年,后来回宫也不得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等将来新皇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他身为庶父,新皇岂能容他继续在前朝效力?等待他最好的结局,便是自刎殉驾了。没有后辈女孙代为传扬名声,可能过不得多少年,他就会被世人彻底遗忘,连提都不再提起。

奏折写完了,他仍旧惆怅不已。这样的惆怅下,他自然是难以入睡的。睡不着就更容易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董云飞几个走了大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进展得究竟顺利还是不顺利。一会儿想到眼下北境春意尚迟,可是等这个月底,北境冰雪彻底消融,他就得去北境修河道了,也不知走前还能不能承一次恩。

一会儿想到关鸣鸾跟他说的话暗暗感叹同为男儿苦乐却如此不均,想来悲伤亦难以相通,他的悲伤关鸣鸾不懂,关鸣鸾的烦恼,他也难以完全领会。一会儿想到他此生受的委屈,绝不能让儿子永和再受了,他说什么也得给儿子物色个肯一妻一夫的女娃做妻主,门第差些家境糟糕些都不重要。

一会儿又想到今个儿礼部收到了如君堂的请帖,说是那赏花会在初十休沐日就要举办了,请他和礼部众官员前去参加赏鉴,敢大大方方地把请帖送到礼部,也不知道这如君堂究竟物色了多少美男。一会儿想到他那个挂名表弟孙琢孙小公子,这阵子都没影子了,也不知道还在京城呢,还是已经回了北都了。

他这么思量之下,到了子时初都没能入睡。他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随便穿了件衣裳,拿了把剑在院子里练。他已经很久没有练剑了,乍一练有些生疏,但横竖睡不着,他也不急着练完,就那么慢慢回忆动作,寻找招式的感觉,练完一遍,又练第二遍。把沧海派的剑法练完,又练了一遍金山派的剑法。

一练上金山剑法,脑海中便想起少年时与冷清泉一道在荥阳郡力杀恶霸的事,心中豪情上涌,这剑法练得更快更猛。

直到丑时末,他方才回房休息。睡得迟,次日却不能起得太迟。要上朝的,好在自打初八那日明帝吩咐给他也熬一碗参汤,他早上除了早膳有参汤可用,精神上倒也不见短缺。

“主子,您这黑眼圈好像有些重呢。”他正在穿朝服的时候,源儿走了过来,盯着他看了一瞬,开口提醒他。

“是吗?”

源儿点头,还拿了个鸾镜过来,“主子您瞧。”

江澄眉头微皱,镜子里确实是一张带着忧郁还有些黑青的脸,一瞧就是夜里没能安枕。

“找个东西遮一遮。”源儿得令,去梳妆台上拿了一个精致的小圆瓷盒,把盖子打开,递到他面前。

瓷盒中是养颜膏脂,江澄用无名指挑了一些,敷在脸上,眼睑的部分颜色太重了,他又挑了两回,来回敷了两三遍,镜子里才算是勉强遮住了,他刚要走,源儿把这瓷盒放了回去,又拿了个盛香粉的小盒子过来,笑着对他言道:“主子,再用些香粉。”

是侍儿的好意,江澄也没说话,快速往脸上扑了一些。这下子,黑眼圈完全看不出来了,源儿很满意,笑着对他言道:“这样瞧着气色好多了,主子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这么拾掇拾掇才好呢。”

江澄却是看了一眼墙边上的宫漏,没功夫再同源儿说话了。飞快地把桌子上的两份奏折都装进袖子里,就小跑着出了门,再不走,上朝就要迟了。

他今个儿确是来得不早,本就出门比平时晚了一些,偏偏平日里负责驾车的绍儿夜里肚子不舒服,在床上躺着休息,艾儿临时充当了车夫,可是艾儿之前都在宫里过日子,并不会驾车。如此一来,他到达垂拱殿的时候,明帝已经在朝堂上坐着了,群臣中只有钱文婷还没来,他算是倒着数第二个。

他刚庆幸还有钱文婷垫底,自己不算太糟糕的。负责通传的通事舍人就进来奏报说是钱尚书家中有事,今日请假一天。

得,这下子他成了最后一个了,他略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明帝。

明帝注意到他来迟了,但她是个宽厚的天子,并没觉得偶尔来迟一次有什么,见他朝她看过来,白净的小脸上很有些不安的意思,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DI //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