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如君堂所在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之态最显盛世太平的风情。天到辰正时分，四匹毛色雪白纯净的高头大马拉了一辆端严厚重的老红木方框大车自街道一入口缓缓驶来，车厢上载着一个高八尺宽三尺的花梨木门板，门板四周坐着四个身穿紫绸衣衫头戴祥云纹金簪的男儿。

在这辆大车之后又有四匹黄毛马儿拉了一辆装饰着红绸如意结的黑檀木方框大车压着步子悠悠而来，车厢上也载着一个高八尺宽三尺的门板，只不过这个门板是鸡翅木的，门板四周坐着的是四个身穿青缎衣衫头戴兰花纹白玉簪的男儿。

两辆大车到达如君堂门前分别调整了方向，两车并排而停，正对着如君堂的大门，两辆车把如君堂的大门堵了个严实，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想要进出，那都得从两车旁边绕。

车子停好之后，每辆车上由两个男儿跳下车子在下面接应，两个男儿扶着门板，将门板从车子上卸下来，这后头的两个男儿方才一起跳到地上，四个人一起把门板斜倚在大车的车框上。把门板放好之后，全都垂首等在各自的门板一侧。两辆车子行动一致，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是统一接受过一个老板郎教导的。

不多时，一辆罩着浅绿色云锦车围的小车子，从远处疾驶而来，小车停在这辆车子的边上。停好之后，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男儿，从车子中走下来，立在花梨木门板一侧。

这男儿正是天心楼的大伙计刚刚从西境置买铺子回来的乔儿，他昨个儿一回来顾琼就给他下了新的任务，让他到这如君堂门前招揽漂亮男儿去天心楼新开的铺子中做伙计。

乔儿即将嫁于大理寺司直刘忆南了，自重身份，头上戴着纯金小发冠，手腕上戴着成色极佳润泽度极好的金山玉镯，身上穿的是丁香紫长衫搭配灰紫色长裤的云锦春装，在长衫外面还套了件五彩缂丝白狐狸毛领的对襟无袖短坎肩。

光凭这身打扮，不喊不叫，只站在一旁等待询问之人，就极为打眼。更何况那个一人多高的大宽花梨木门板上贴的是朱红碎金带着龙凤花押的庆州纸, 纸上是笔酣墨饱的一行端正大字：天心楼扩大经营特招俊美伙计一百名。

没多大一会儿就有两个长相齐整的男儿从如君堂的院子里出来，盯着乔儿窃窃私语，“这是个主子，还是个伙计啊，怎得穿得这般阔？”

乔儿也不理会，顾琼教导他的，要等到人足够多的时候，再开口，不能来一个人，就兜揽解释一回，话多不为贵。

这两个男儿还没走呢，有几个在路上行走路过此处的男儿瞧见这情形，走过来凑热闹。那两个私语的男儿见有人来了，干脆就不回院子里去了。

院子的门开着，里头的男儿瞧见外面围了人，岂有不好奇的，没多大一会儿，从里头跑出来七八个，有围在在这个车前头的，有立在那个车前头的。

乔儿这才开口，向着大伙道：“我自然是伙计，我们主子何等身份，怎么会轻易在外面站着？”

原来是个伙计，有个男儿跟同伴小声嘀咕，“伙计穿这么阔？一个月挣多少文啊？”

乔儿微笑着新招的伙计每个月至少能拿四钱银子的话讲了一遍，“初进来，至少是四钱，干得好了，六钱八钱九钱一两都是很容易的事，一两六钱二两银子也都是可能的，端看你想不想来？”

想不想呢？男儿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毫不客气地呲了呲牙：“才这么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啊。”

有人开了腔，立马就有人跟着接腔，“就是，咱们随便嫁个七品官人做个小郎侍夫，一个月的月例就得是十两银子起步，这四钱六钱的，赏侍儿们都嫌寒碜。”

那呲牙的男儿道：“谁说不是哪？这种活儿，又辛苦又不挣银子，是咱们干的吗？”

乔儿听了大方一笑，并不回击。他们天心楼给不了极高的薪俸，这是事实，他来之前顾琼就吩咐了他，说是他今个儿能招几个是几个，不要着急。不过他家也是地方官宦人家，人生的也漂亮，对这些从地方上过来的官宦人家的漂亮小公子想要攀附个世家豪门做侧室的心思是很清楚的，他并不想嘲笑他们，但是他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不好说别的，想要给人家做侧室，头一步你得见得到人家世家小姐吧？

顾琼跟他说，这段时间，明帝先是派了几名能干的官员去做均输使，后是打发了一批年轻官员去东北境做地方官，前些天又派遣了十几个官员去地方上视察农桑，前几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让御前亲军把鉴往处给封管了起来，京城中整整少了四批贵家世女年轻官员的身影，这如君堂的赏花会直接就办不下去，要延期到三月十五日。

今个儿才二月十五，到三月十五日，还有整整一个月呢。这一个月并不好熬，据那些前来天心楼中购买首饰绣品的世家正君们说，这个如君堂是一点亏都不吃的，男儿们在它这院子里住着，他虽然不收房钱，但是饮食费木炭费胭脂水粉费歌舞教习费琴棋使用费那可是收得一点都不手软，下人们也是变着法的向他们索要打赏，倒夜香要赏，采买物品要赏，跑腿儿送个信要赏，拿个夜宵也要赏。

算下来，男儿们每人每天没个几钱银子，都在这里住不下去，他们不少人从正月初就从家里出来了，一过了上元节就住在这如君堂院子里等着参加赏花会，天天习舞练琴学仪态，就指着在赏花会上大放光彩，赢得豪门小姐的青睐，到现在豪门小姐的面都没见着，银子花了不少，还不知道要继续花销多少。更有一些是去岁十一月就从家里出来了，说是往汤泉邑挣银子嫁妻主，到现在银子没多挣妻主没嫁到，花销却不小。

家境豪富的自然不以为意，可是有些家境一般的，此时就要多加考虑了。

乔儿观察了一刻钟，见男儿们虽然说得很嫌弃，却没有一个离开的，就连那个呲牙的男儿都不肯走，还不断有男儿从院子里走过来围观，这门板前足足围了三四层，他知道他猜对了。

他看着男儿们笑着拍了拍手：“我瞧出来了，你们是嫌银子少，好在我今个儿还受我那位公务繁忙的前主子所托，能够给你们指个银子多的路。”

这下男儿们欢喜起来了，纷纷问他：“什么路？”

乔儿一指那个黑檀木方框大车，“就在那里。”

此时四名青缎衣衫的男儿一起动手，把鸡翅木门板上的红绸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