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没等他继续把话说完，江灵雅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便已然炸响。
这一瞬间，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摇曳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险些就要熄灭，却又险之又险地平复了下来，继续在深沉的夜色侵蚀中苟延残喘。
……
……
苏逆看着桌对面，已经拍案而起的江灵雅，眼光不自觉地闪躲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负隅顽抗似的，轻声辩解道：“我……只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没有经历过那种生活，整日沉浸在复仇的心思中，并不是好事……”
“而且，换个角度想，江天南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或许换成江北笙后，青云洲的人们生活状况也能有所好转……灵雅，我知道你们憎恨江北笙，但不要被复仇蒙蔽了……”
不等他说完，江灵雅抽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刚刚的怒吼，已经变得沙哑，显得有气无力，却又不容辩驳，不容置疑。那坚决的态度，根本没有因为苏逆的劝解而有丝毫转变。
“父皇作恶多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灵赫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我只是一个郡主，母妃也同样只是一个后宫妇人，我们整日都在皇城内，连朝政都难以参与，他做的恶，凭什么要让我们来承担！我们凭什么就要遭受这样的不幸！我们难道有错吗？！灵赫难道有错吗？！母妃难道有错吗？！我难道也有错吗！！！”
“凭什么要让我们来承受这一切啊！！！”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就能帮我们做出决定？你凭什么就能让我们不要复仇？你有什么资格来帮我们做出选择！！！”
“告诉我！凭什么啊！！！”
……
……
泪水落在了木桌上，飞溅的形状看上去都充满了悲伤。
江灵赫被自己姐姐接连的咆哮吓得泪眼婆娑，他怯生生地扯着江灵雅的衣角，含混不清地喊着“姐姐”，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一声声嘶吼，一声声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剑，直直刺入了苏逆的心脏。一道寒意沿着脊椎袭了上来，让他有些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
江灵雅的质问如同当头棒喝，让他豁然惊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来干涉别人的人生，自己有什么权利来帮江灵雅和江灵赫做出决定？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复仇的心思不适合他们姐弟俩，便像独裁者一样，为他们做出了选择，却全然没有考虑过他们自己的想法。
这一瞬间，他终于惊醒，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做错了，错的十分彻底。
“对不起……”苏逆愧疚地开口说到，“我……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
说着，苏逆郑重地站起身来，走到了江灵雅的身边，半跪在她的面前，致歉道：“是我疏忽了，我应当尊重你们的选择，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这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权利，我……不应该干涉。真的很抱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竟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他身为反抗军的领袖，一直宣扬着尊重每个人的选择，给予世间所有人选择的权利，把这份自由交还给所有人，却在这种时候，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主张。
多亏了江灵雅的质问，才得以让他幡然悔悟，让他险之又险地握住了即将丢失的本心。
“灵雅，灵赫，我向你们承诺，只有这一次，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苏逆看着姐弟俩，认真而严肃地起誓，“从今以后，无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我会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帮助你们前行。”
“仇恨，本就难以放下，就连我自己，当初都用了那么久才得以释怀，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放下仇恨呢？”苏逆自嘲一笑，“灵雅，灵赫，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我可以在此发誓，若是你们下定了决心，要向江北笙复仇，要夺回本该属于你们的青云洲，那么……我必定会堵上一切，倾力相助！”
“这是你们的权利，你们应当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江灵雅怔怔地看着苏逆，良久之后，才抽噎着坐了下来，她低着头，浑身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沿着脸颊流下。
“呜呜……”江灵雅抬起手，想要拭去泪水，却怎样都擦不干净。
“呜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思念，一切的一切，终于在她的心中爆发，她扯住苏逆的衣领，靠在了他的肩头，难以抑制地痛哭了起来，哭得那样撕心裂肺，那般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