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南珑卷(完) 置之死地而后生(1 / 2)

所有人都认为, 这场祭天活动过后,南珑会慢慢变好。

但只有宋幼珺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一场秋雨过后, 灾难悄无声息的降临南珑。

先前北方的旱灾还没能处理好,南珑中原却又爆发恐怖的瘟疫, 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但凡稍微有接触的都会染上, 如此一来, 死亡人数每日都在增加。

由于瘟疫爆发的地方距离京城并不远, 病情传出来的第二日, 京城的大门就封锁了,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不少人被拒之门外, 有家难回。

宋修远便在这时候站出来, 将重担主动挑到自己身上,甚至不惜前往病情严重的地区去查看情况,这般做派当下就引起一片夸赞,拥护者越来越多。

京城舆论不断,总是在拿宋霁与宋修远做对比,若是在平常也就罢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 任何一点风向都有可能对结局造成影响。

宋霁仍旧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极少见到他。

宋幼珺的活动范围也受限了, 如今皇帝病卧在床, 已经没有人能够为她撑腰,外面不少人对她冷嘲热讽,等着看她的热闹, 她便哪里都不去,除了偶尔去看看病床上的皇帝,其余时间都在尽欢宫。

宋言宁的行程也固定,不是尽欢宫就是皇帝的寝宫,其余时间都在悦文殿或者草场,他也不再出宫游玩。

值得一提的事,宋言宁已经开始抽个,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长高了不少,先前都要微微仰头与宋幼珺说话,现在却比宋幼珺高半个头了。

荆明溪的年纪比宋言宁稍微大点,猛地拔个,半年未见,他再出现的时候宋幼珺险些没认出来。

荆明溪的气质越发沉静了,逐渐褪去了腼腆的模样,沉着眉眼不说话时,宋幼珺甚至从他身上看出了姜沂川的几分影子。

其实宋幼珺一直都知道,荆明溪虽表面上与姜沂川没有过多来往,平日话都不会说上一两句的,但实际上荆明溪心里是很仰慕崇拜姜沂川的,他甚至在不经意间会模仿姜沂川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姜沂川做的事他也尝试着去做。

就像先前那次他默画地图一样,姜沂川是为了熟悉京城的地形,以便平日里行动,但荆明溪却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不过是单纯的效仿罢了。

当初姜沂川离开南珑,荆明溪消沉了很长时间,目光时不时投向悦文殿内那个空了的座位。

不过看着荆明溪越发有大人的模样,宋幼珺心中也有些欣慰。

宋言宁跟荆明溪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受这小伙子的影响,宋言宁对武学方面也极为上心,总听荆明溪把报效南珑挂在嘴上,宋言宁也渐渐有了为国贡献的心思。

孩子长大是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是宋幼珺隐隐觉得,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

转眼又到冬天,这个年过得十分不安稳,宫中没有大小宴,京城中不少亲人分离,也少了许多欢庆的味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冬日异常寒冷。

算算日子,宋幼珺才察觉到姜沂川离开整整一年了,这些日子在细细碎碎的想念中悄然流去,偶尔她也会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思索同一片天下的姜沂川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顺道一提,宋幼珺觉得自己身上的寒症越发严重了,先前喝一杯热茶就能暖身,现在却寒冷难忍,到了两日一副药的地步,但是每隔七天她都会让太医给她请脉,并没有查出身体有什么病症,太医也只说是先前坠湖使病根加重。

或许是死了一次,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太医开了药给她养身体,但是这药的副作用也不小,她变得越来越嗜睡,经常一睡就是大半日。

三月开春,本是万物复苏的好日子,但边境传来战报,与南珑结仇几十年的奕国突然率兵来犯,短短几日就攻下三城,屠戮无数。

宋幼珺记得这个奕国,原书剧情是有提到过的,也确实是在南珑宋兴十九年对南珑进攻,是趁着姜沂川攻打南珑的时候钻空子。

这个奕国并非是什么兵强马壮的国家,而且自己也特别拉胯,在攻打南珑的时候起初也有小成,占了几座边境之城,但是将领是个十分贪吃的人,搜罗了当地一种菜犒赏自己的部下,结果一吃还吃出事了,整得军队上下满地拉稀,溃不成军,最后只得暂停了侵略。

等他们修整好,姜沂川已经把昭国的大旗插在南珑的皇宫了。

本以为奕国也就嘚瑟几日,但谁知这支队伍无比强大,竟一连攻下不少城池,终于引起朝廷的重视。

宋幼珺起初还觉得不对劲,后来听宋言宁说,奕国是联合了祈月国一同来攻打的,兵马非常强壮,疏于防范的边境根本抵抗不了。

她这才明白,原来受改变的只是部分,由原书中姜沂川与祈月国的联手,变成了奕国与祈月国的联手。

眼下南珑皇帝病倒,权臣当道,朝廷势力被架空,民怨此起彼伏,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刻,周边的敌国皆虎视眈眈,谁都想吃下南珑这块肥肉。

奕国的入侵越来越嚣张,一批一批的援军派往边境,却没能阻止敌军的推进。

这日一大早,宋幼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醒了。

外面天还蒙蒙亮,以往这个时候她还是呼呼大睡的,今日一睁眼却没了半点睡意,于是唤来宫女给她地上热茶。

一杯滚烫的热茶下肚,她才觉得身子渐渐好些了,把茶盏递出去的时候,却听宫女说道,“公主,三殿下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宋幼珺听后十分惊讶,“他一大早来我这里做什么?”

宫女摇摇头。

她便掀被下床,忍着寒意穿好了衣裳,稍微收拾一下就出了门,就见多日不见踪影的宋霁一身墨黑的大氅站在院中,正低头凝视着院中一枝初露嫩芽的花苞。

空气中的寒冷在他的大氅上大了霜,仿佛披着一层银白一样,宋幼珺一眼就认出这是姜沂川的大氅,是他冬日里经常穿的,没想到临走的时候竟没带走,留给了宋霁。

“老三。”宋幼珺轻声唤道。

宋霁听声转头,微弱的天光将他的面容照的不清楚,仿佛拢着一层不分明的深沉,他没说话。

宋幼珺挥了下手,院中站着的所有宫人行上一礼,纷纷退下,片刻后就只剩下二人,宋幼珺走到他面前,故作轻松道,“怎么这几日没见,你就瘦了一圈?可有好好吃饭?”

宋霁看着她,并没有回答,良久之后才说道,“皇姐,我要走了。”

宋幼珺睁大眼睛,“去哪里?”

“北境。”宋霁道,“奕国兵马难以阻挡,必须有人前往,挡住他们的入侵。”

“为何是你去?你可是嫡皇子啊。”宋幼珺不可置信的问。

“如今宋修远一族势力壮大,暗地勾帮结派,谭家又溃散成沙,不足以与宋修远抗衡,我只有这一条路。”宋霁说这话的时候不带情绪,但宋幼珺却听出来,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没有退路,现在的宋霁只有击退奕国,成为南珑的英雄,才会受拥护,名正言顺的坐上皇帝之位。

南珑朝廷虽然污浊如泥,但不乏有忠国之士,若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宋霁只能如此。

但奕国现在与祈月国联手,岂能是宋霁能够解决的?去了不是找死?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宋幼珺问。

“只能如此。”宋霁说道。

看着他的面容,宋幼珺一句劝言都说不出,南珑前途未卜,她不是军师谋士,给不出好的计谋。

“千万以性命为重。”宋幼珺郑重其事道。

宋霁说,“此次我来,便是放心不下皇姐与六六,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千万要注意防范,别让那些人有可乘之机。”

宋幼珺严肃的点点头,“不论怎么样,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宋霁就是死在了抗敌之中,只不过当时他的敌人是姜沂川。

眼下国难当前,宋幼珺不能凭着一己私欲阻拦宋霁,就算她不同意宋霁前往,也拦不住这个铮铮铁骨的男儿。

宋霁无话良久,最终还是那句话,“皇姐,我走了。”

说完他要转身,宋幼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弟弟。”

宋霁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你一直都很棒,我知道的,你自幼年起,就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智慧,有自己的思想与坚持,分得清是非对错,担得起责任,只有你才能挑起这南珑的大梁,所以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完好归来的,是不是?”

宋霁看了她许久,而后道,“对。”

他披着晨霜离开了,尽欢宫的大门再次闭上,宋幼珺站在院中,呵出一口白气,觉得四肢冰冷无比。

宋霁很少叫她皇姐,大多时候都是在皇帝面前,这还是头一次私底下这样叫她。

或许宋霁这时候也害怕,也茫然,只是这一声皇姐,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还有个小小的依靠。

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东方泛白,驱散了晨时的雾,宋幼珺看了看满天的芒白,转身回了殿内,吩咐道,“准备笔墨。”

宫人手脚麻利,很快备好了笔墨,宋幼珺提笔便写,统共也不过几句话,写完之后装进信封中,落下款,而后唤来了薛筠。

“送去北昭,送到姜沂川手中。”宋幼珺这样吩咐她。

如今靠南珑这支离破碎的军力恐怕无法跟奕国抗衡,宋幼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远在北昭的姜沂川。

不管这方法可不可行,至少也是一个希望,若是真能成了呢?

北昭与祈月国比邻,若是北昭愿意援助南珑,肯定会最先出兵祈月,如此一来祈月国根本经受不住北昭大军,奕国没了后援,被驱逐出南珑也不是非常艰难的事。

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薛筠虽然武功高强,却难免会有意外。

宋幼珺便写了整整十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不一样,但表达的意思却相同,交给了她之前秘密培养的暗卫手中,让他们分别前往北昭。

宋幼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亲自送到姜沂川的手上,要尽快。

人全部派遣出去之后,她每日能做的就只要焚香祈祷,盼望宋霁能够平安,盼望信能尽快送给姜沂川。

盼望姜沂川能念旧情。

或者考虑出其中利弊,说动北昭皇帝出兵援助。

但其中的不稳定性太强,以至于宋幼珺每日每夜的担忧着,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差,甚至在后来发现了有白头发。

四月底,宋霁率兵去往北境抗敌。

五月,北境前线频频传来战败的消息,宋霁抗敌失礼,节节败退,京城人心惶惶。

五月下旬,援兵又派出去一波,由荆明溪带领,宋霁的舍命沙场总是换得奕国入侵的脚步慢下来,暂时的捷报让人人欢喜,对宋霁赞不绝口。

六月,奕国的兵马又获增强,宋霁率兵不敌,让奕国推入腹地,宋霁撤退时又撞上瘟疫灾区,只得白白让出三座大城,眼看着要推到京城,一时间京城人开始逃难,卷着家底连夜出逃。

就连皇宫里的后妃们也纷纷收拾家当,若是奕国兵马攻入京城,整个皇宫的人谁都活不了,倒不如趁着还没打来就跑。

不知谁把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本就病入膏肓的皇帝听后竟悲痛自责,一时间伤心过度,直接驾崩。

皇宫丧钟大响,哭嚎声此起彼伏,却没有几人真正伤心难过,都在思索着如何在乱世之中保住性命。

宋修远将国丧从简,然后派人递给宋幼珺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张纸,纸上三个字:告罪书。

正如历史上所写,乱世需要女子顶罪,宋修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宋幼珺这个被捧了十多年的福星站出来顶罪。

此事宋幼珺自然不会做,她知道自己一旦站出来妥协,那么前线的宋修远也会受到影响,绝不能在他沙场抗敌的时候出岔子。

她将那封信焚烧,本想着先与宋修远僵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两日之后,宋言宁就传来口吐鲜血,病卧在床的消息。

她吓得连忙前往宋言宁的宫殿,就见他躺在床上,仍是昏迷状态,脸色苍白无比,一问起宫人,也皆是跪在地上哭喊推脱,谁也不知道宋言宁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太医也诊断不出。

只有宋幼珺知道宋言宁不是生病了,而是宋修远的警告罢了,是在逼她妥协。

一股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宋幼珺蹲在宋言宁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哭了起来,嘴上一直喊着,“六六。”

宋言宁一直沉睡不醒,她坐了一个时辰,便擦干了眼泪离开,刚出殿门没多久,就在路上看见了宋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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