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1 / 2)

    当天黄昏,林景峰的药效过去。

    痛如浪潮般淹没了他,手上伤口最先发作,犹如在地狱的油锅中反复煎熬,高原上寒风刮过肌肤时的裂感,手握霍虎长刀的割痛,枪弹打入肩膀时钻心绞肺的痛苦,甚至每一次注射药剂时,那一个小小的针口,都千百倍地回击了他。

    最恐怖的还是在喜马拉雅地宫内吸入的黑烟,令他的呼吸道,气管有如被千万根针猛扎,从体内到体外,凌迟一般的难受。

    “不要咬东西!”展行道:“别咬手臂!你会更痛的!”

    展行手足无措地看着林景峰,拉开他的手,林景峰几次昏过去,又几次醒过来,在床上翻滚,展行紧紧地抱着他。

    “太痛的话喊出来啊!”展行比林景峰更害怕,他小时候有一次牙疼去作了根管填充,那滋味他足够记得一辈子。

    林景峰全身是汗,浸湿了病服,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展行。

    展行一刹那陷进了无边的恐惧之中,三秒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林景峰反而笑了起来:“你哭什么?被吓着了?”

    展行呆呆道:“你没事吗?吓……吓死我了。”

    林景峰疲惫地点头,第一次痛感过去。

    “过来。”他朝展行招了招手,展行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床边。

    “医生说不能碰你,否则万一在两次疼痛之间压到或者扭伤,下一次会更惨的。”展行红着眼睛说。

    林景峰点了点头,沉沉入睡。

    睡了不到五分钟,林景峰听到开门声,再次醒来。

    “大……大舅。”展行道。

    余寒锋点了点头,说:“你好,我叫余寒锋,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景峰报了姓名,展行起身,规矩站好,自觉闭上眼。

    余寒锋朝林景峰一抱拳:“得动点粗,请小兄弟担待。”

    说着上前,给了展行一巴掌,展行脑中嗡一声,险些倒下去。

    林景峰:“……”

    余寒锋身高近一米九,倚在走廊外,听展行报告了整件事的经过,淡淡道:“你命大。”

    展行倔道:“你说可以去的。”

    余寒锋:“情况有变就该回来,这都不懂?至少也得给我打个电话,红毛开始只说去抓盗墓贼,我就让他顺便照看着你,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

    展行兀自道:“那小师父就死了,要么被红叔一枪打死,要么死在地宫里。”

    女护士从走廊一边跑来:“哎,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余寒锋看了展行一眼,不再与他争论这个问题,按灭了烟头,又问:“你爸马上过来了,你还不回去?美女身材真好,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去吃个饭?”

    女护士悻悻走了。

    展行说:“我得先照顾好小师父。”

    余寒锋:“以后呢?”

    展行不吭声,许久后说:“正在想,别给陆少容说行不。”

    余寒锋点了点头:“走了,大舅去接小多放学,你爸和二舅来了,让他们晚上到我店里吃饭。”

    余寒锋又看了里面一眼,展行道:“再在这里等等吧,等他们来了再走,我怕又被骂……”

    余寒锋道:“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和医生谈过,也都知道了。那小子是个硬汉。你和你爸好好说说,别吵架,他们能理解的,人没事就行。”

    展行这才知道,余寒锋在林开始发病的时候就等在房外了。

    虹桥机场。

    下飞机后,陆少容开手机,接到孙亮的第二个电话,真是魂儿都被吓飞了一半:“小贱没事。待会见了面,你别吼他,也别揍他了,有话好好说。不管小贱的朋友是什么人,能治的话治,再邀请他们过来,这样小贱也能回家……”

    展扬蓦然火起,站在入境口前吼道:“都是你!平时要不是你老纵着他,现在会出这种事?!哪天把中南海炸了你也说没事就好?!”

    展行没炸中南海,其父却快把整个虹桥机场炸了,陆少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只得不吭声。

    展扬气势汹汹地杀到协和医院,把走廊里的病号推得东倒西歪,站在病房门口。

    里面传来展行嘻嘻哈哈的声音:

    “还痛么?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小师父。”

    “从前有一只猪,挽着篮子上街买菜……”

    看来真的没事,陆少容啼笑皆非,在走廊的待客沙发上坐下,示意展扬自己进去,展扬无话可说,整理西装外套,领带,抬手敲门:“展小贱,你在里面吗?”

    儿子的笑话戛然而止。

    “不在。”展行答:“您哪位?”

    展扬道:“我是你爸!”

    林景峰:“去开,我也想见见你爸。”

    展行磨磨蹭蹭来开了门,展扬抡圆了膀子正要给他一耳光,忽然见到展行额头上有个巴掌印,呆了一秒,登时就炸毛了。

    “你敢打我儿子——!”展扬怒吼道,冲进病房找林景峰算账。

    “别啊!不是他打的!是大舅打的!”展行哇啦哇啦地叫,抱着其父的腰,把他拖了出去。

    “你们最好到外面的花园里去谈。”陆少容道:“对面万一住的是心脏病人,待会就麻烦大发了。”

    展扬悻悻拎着自己儿子的衣领,把他拎出了走廊。

    陆少容吁了口气,推门进去,林景峰躺在病床上,礼貌地说:“你好。”

    陆少容道:“你好,我见过你的照片。”

    很精神的小伙子——这是林景峰给陆少容的第一印象。陆少容端详他的眉毛,眼睛,林景峰的瞳孔黑而深邃,表情不迟疑,瘦而虚弱,却有种坚决感,不像拖泥带水的人。

    林景峰答:“我听过你的声音,在胶州的海湾里,你很博学。”

    陆少容摘了帽子,在展行的床上坐下,谦道:“谢谢,我在博物馆上班,所以对古籍略知皮毛,说说你吧,你怎么会到西藏去了,这一趟有什么收获?”

    林景峰看着陆少容的眼睛,答道:“没有收获,得了一身伤。”

    陆少容笑道:“看得出来,怎会这样?你平时是做考古的?”

    林景峰道:“不,我只是打杂的,到处打零工,刚好小贱……展行去西藏,我就跟着去看看了。我家在甘肃,你知道的,零工赚得少,也比较不固定。”

    陆少容理解地点头道:“通常都做什么?”

    林景峰淡淡答:“什么都做,能糊口就行。”

    陆少容蹙眉,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一个打零工的,会跑到西藏去,而且看样子还是生了很重的病,然而贸然问太多总是不好,便改口道:“生的什么病,身体好点了么?”

    林景峰道:“以前曾经接过试药的黑工,是参加医药试验留下的后遗症……”

    陆少容怔住了。

    林景峰自嘲地笑了笑,陆少容道:“我很……抱歉,现在情况怎样了?”

    林景峰道:“正在住院观察,医生说能治好。”

    陆少容松了口气,点头,外面孙亮敲门:“老三!他们说你来了?”

    孙亮推门进来,与林景峰打过招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陆少容说:“你先好好休息。”

    陆少容出来倚在走廊里,孙亮掏烟,二人凑在一起点了烟。

    “哎!走廊不能吸烟!”女护士一副看乡下人的表情,怒道:“你们都是哪来的?”

    孙亮道:“就一根,你们院长不就是那个谁?啊,陈什么的,对对,我记起来了,美女息怒啊,亲爱的,你身材真好,晚上一起吃个饭?”

    女护士道:“不行!我们院长自己抽烟都要罚二百五呢!”

    孙亮一拍大腿:“早说嘛——!我们兄弟俩一对二百五,刚好五百,把POS机拿过来。”说着掏口袋。

    女护士转头去叫人,陆少容问:“到底怎么回事?”

    孙亮:“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老大说这事儿被定成边境军事机密,上头的人下了封口令……”

    陆少容蹙眉道:“老大又回华南之剑了?”

    孙亮耸肩道:“没回,但和特殊组里的那几只还是有来往的,这次小贱去西藏,老大特地打电话去说了声,据说红毛他们刚好碰上一伙盗墓贼,要偷运文物出境,双方军队在那里开了火,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陆少容哭笑不得道:“旅游都能碰上这事,真是中了头奖。”

    院方主任被女护士带着匆匆过来,孙亮递了张名片就把他打发走了,又问:“里面那小子什么来头?”

    陆少容心内疑惑不已,林景峰说的话里仿佛还有许多没想清楚的,孙亮又道:“老三,别不高兴嘛,你儿子虽然被日了……”

    陆少容:“……”

    孙亮:“……”

    孙亮只以为陆少容早知道此事,冷不防说错了话,被按着揍了一顿:“哎老三,你胆子肥了啊,敢跟哥动手?!你来真的啊!你要干什么!老子可是练过的!别仗着哥让你就乱来啊!”

    陆少容:“你混蛋啊!这怎么回事?!你教他的?!”

    孙亮和陆少容扭作一团,在走廊里混战。

    陆少容的心情实在是太震撼,从展行十岁开始,他就反复告诉展行性生活要检点,绝不可乱来,展行说谈谈恋爱,陆少容心想能理智就行,然而孙亮那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被日了”三字更不亚于五雷轰顶。

    陆少容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抓住个什么东西打一顿。

    打着打着,门被推开。

    撕衣领,掐脖子的陆少容与孙亮同时定住。

    林景峰推着一个活动点滴架,从房间内缓缓走出,经过陆少容与孙亮身边,去找护士。

    “按铃坏了。”林景峰站在护士台外说。

    “不是坏了。”女护士看了林景峰一眼:“是你的客人太彪悍,没人敢过去。”

    林景峰点了点头:“输液瓶里还剩一点。”

    女护士:“知道了,待会去给你换,回去躺着。”

    林景峰转身,推着点滴架再次经过陆少容与孙亮身边,进了房里。

    陆少容与孙亮继续互殴,孙亮讨饶道:“哎呀,好了好了。”

    陆少容松开孙亮衣领,低声道:“戴套了么?”

    孙亮道:“不知……有!有!肯定的拉!我教他的!不管男的女的,都要戴套!”

    陆少容揉了揉一头乱发,疲惫地出了口气。

    “他说他是打零工的。”陆少容说:“怎么会在西藏和小贱碰头?”

    孙亮:“这个真不知道,小贱去西藏的时候说已经和那小子分了,可能是无意说了,然后他一路追到西藏去,哄他回来和好?”

    陆少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便能理解展行的举动,然而他仍然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非家属不能查病历,这样,二哥你找院长说说,叫他们把那孩子的病历拿来,我们看看。”

//DI //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