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南没反对。他蹲下来，宽阔的背脊对着我：“半夜借不到轮椅。我背你过去。” 我吃了一惊。姑姑也愣住了。 陆泽南对姑姑说：“乔叶可能身体不太好。您扶她一把。” “哦哦，好。” 姑姑猛醒，扶着我到陆泽南背上。 陆泽南背着我，一路走到电梯。 姑姑按下电梯按钮。一片寂静里，我听见电梯缆绳吱嘎吱嘎的声音。 “陆总，真是不好意思了。”姑姑打破了这份寂静，难为情地笑笑，“我家叶子的事，还这么麻烦你。” 她这句话，也是在为我和陆泽南之间划清界限。 我有点想笑。看来，姑姑对我们还是有点不放心。 从电梯里，我看见陆泽南的表情变都没变：“没事的，乔女士。是菲菲失手，把乔叶打伤了的。我当然应该为她的伤负责。” 我心里不是滋味。 姑姑笑了：“是吗？那就好。” 电梯很快到了十八层。陆泽南背着我进了奶奶的病房，把我放了下来。 病床上，奶奶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我好像看见，有两行眼泪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 难道，奶奶有点不高兴？ 见到奶奶的那股兴奋劲，已经完全消失了。我试探着问：“奶奶，你醒了？” 奶奶没说话。我有点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姑姑走到奶奶旁边，轻轻推了推奶奶的肩膀：“妈，叶子来了。你不是经常叨念着要见叶子的吗？” 奶奶还是不说话。 姑姑又说：“妈，陆总也来看你了……” 奶奶眨了眨眼。 这一次，我看得清楚，奶奶确实是哭了。 姑姑有点窘，转过头跟我说：“你奶奶身体刚好，可能是精神头撑不住吧。叶子，要不然你先回去？” 我刚要回答，床上的奶奶就开了口：“叶子！” 她的声音，和平时的慈爱完全不一样。 我毛骨悚然。 奶奶慢慢地转过脸，盯着我，一字一句：“叶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你说什么？” 奶奶说完那句话，就把头别了过去。 我傻乎乎地向姑姑和陆泽南求证：“奶奶刚才说，对我太失望了？” 陆泽南点头。 姑姑也有点懵了：“妈，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奶奶的嘴紧紧地闭着，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姑姑跺了跺脚，把我拉到门外，低声问：“叶子，你奶奶说你品行不端，想着傍大款。这事是不是真的？” 无端端地受到这种指责，我简直想哭：“我？我没有啊……” “我也相信，你不是这种人。”姑姑草草安慰了我两句，话锋一转，“可就算是谣言，也总是有原因的吧？叶子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做出了什么事，让你奶奶误会了？” 姑姑说得委婉。但我很明白，她已经在怀疑我了。 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有。” “真的？”姑姑更怀疑了，“那你和陆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件事被她知道了，她才……” 陆总，陆总，又是陆总。这件事还有完没完？！ 我痛苦地蹲了下去：“我不知道！” 声音大了点，把病房里的陆泽南引了出来。 陆泽南把我扶起来，问姑姑：“她怎么了？” “没怎么。”姑姑扒了扒头发，烦躁地说，“她奶奶说她品行不端。” 我注意到，姑姑省略了“傍大款”这几个字。大概是家丑不能外扬的缘故。 陆泽南淡淡地说：“我相信乔叶。” 姑姑冷笑：“你刚接触她不久，怎么能对她的人品这么笃定？人心隔肚皮。就算相处再久，你也不能保证别人是什么人啊。” 她这样说，明明就是不信任我了。 我的泪流得更凶。陆泽南把西装口袋里的方巾递给我，想了想，说：“其实，我和乔叶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我的手一顿，有种巨大的恐慌。 难不成，陆泽南想把我们那一年的“深入交流”告诉姑姑？ “……我和她的公司，在几个月之前合作过。”好在，陆泽南根本没有提那件事，而是撒了个谎，“合作的时候，乔小姐表现得很诚实，在行业里也很有素养。我相信她。” 姑姑有点不信：“叶子的公司规模不算大吧，怎么会和天弘集团这种行业龙头合作？”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泽南淡淡地笑了笑：“这是商业机密。我只能告诉您，很快，我们和乔叶公司合作的项目就要上马了。” “原来是这样……” 从姑姑的表情上看，她的心，放下了起码一半。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凉得彻底。 比起我的话，她更相信外人的话。 在我最需要信任的时候，我的亲人竟然是这样看我的。 “南音……南音，你来……” 奶奶模糊而低沉的叫声，从病房里传了出来。 “我要进去照顾她一下。”姑姑对陆泽南感激地点头，“陆总，麻烦您把叶子先送回去吧。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 陆泽南蹲下身，背起我，笑得像个绅士，“在伤好之前，乔叶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趴在他的后背上，没有说话。 姑姑急匆匆地进了病房，把门关上。 走到电梯前，陆泽南低低地笑出了声：“乔叶，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算算看，这是你欠我的第几次了？” 我闭上眼，不想回答。 陆泽南把我放下，按下电梯之后，直接一个公主抱把我抱起来。 “别太怪你姑姑她们。”四下无人的时候，陆泽南难得说了句人话，“爱钱对人类来说，是本能。你姑姑怀疑你这种本能，一点都不奇怪。” 我的心情稍稍变好了一点。 陆泽南又说：“毕竟——这个世界上，庸俗的人实在太多了。你姑姑是其中之一，这很奇怪吗？” 我的嘴角抖了抖，表情有点绷不住了：“陆泽南，你会不会说话？” “呵。” 陆泽南低笑了声，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脸。 我被他蹭得发痒，伸手把他推开。 陆泽南也不生气，抱着我回到病房：“比起你姑姑对你的怀疑，我更关心另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