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张作霖府内。 电话声响个不停，裹着呢子大衣，合衣而眠的少校军官从椅子上猛地起身，双手捧起电话：“这里是总司令府。” 电话那一头并非是远处，而是电报所：“绥芬河急报，白俄暴动，军警控制绥芬河火车站。” 少校军官一边听着，一边刷刷笔记：“信息已经记录，没有别的的话，我立马转交总司令秘书处。” “等等。”电报所的工作人员刚想挂断电话，就结巴起来：“满洲里急电，白俄闹事，冲击满洲里大饭店。目前守备军已经进驻满洲里火车站。” 少校神色凝重，他已经察觉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 “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上报总司令吗？”他再问。 这一次，电报所直接爆出一连串的地名。 少校军官瞠目结舌，他知道事情大条，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处理的上限。 他在挂断电话，叫醒另外一个军官值守后，立马快步走入府内。 经过一连串的检查，验明身份后，他所记录的电报，转送到了正在喝豆浆，吃油条的张作霖手中。 张作霖并非奢侈无度的人，早年马匪生涯对他影响颇深，让他不敢过于享乐。他所住的居所很大，同样很简陋。 除了会客的会客厅，充当门面的书房之外。其余房间装潢寻常，家具陈设更是一水大兴安岭的桦木制成，比奉天城中寻常富户的陈设，也大有不如。 “大帅，怎么了？”国字脸，留着胡子的张作相在一旁嚼着油条，见到张作霖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恼色，动作也慢了。 “中东路被咱们手下的人占了。”张作霖淡淡一笑：“那小兔崽子去了一趟满洲里，别的没学会，就学会逼宫了。” 他顿了一顿，把电报递了过去：“你瞅瞅，一个满洲里，一个绥芬河，这不就关门打狗了吗？” 中东路贯穿东北，入口是位于苏俄的通商口岸满洲里。出口则是紧邻海参崴的绥芬河。 张作相放下筷子，一目十行后惊道：“大帅，现在勒令他们撤军，还来得及。” 这个时候，张作霖却是一拍桌子：“妈那个巴子，老子就说小日本不安好心，今天早上见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早就知道小六子要胡闹，没少帮着他欺上瞒下。” 张作相更是惊怒，不知所措。单是俄国人他就下意识退缩，现在多一个日本人，他更不敢参与其中。 “大帅，小六子年轻气盛，叫他回来后，就把关在屋子里面，罚他读几个月书，别跟郭松龄那些人混在一起就成。至于日本人的要求，卑职以为，千万别答应。” “吃饭吃饭，待会忙起来，可就没机会吃饭了。”张作霖坐下继续吃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张作相跟着坐下，他心里清楚，自家大哥可没看上去那样风轻云淡，心里面不知道有多窝火。 小六子啊小六子，为嘛你偏要跟郭松龄混在一起。 ...... 另一边，奉天火车站并不受白俄闹事影响。 这里人头攒动，南来北往的旅人挤在一起，热闹非凡。 穿着黑西装的郭松龄跟一身少校军服的周朝先先后下了火车。 周朝先踩在冰冷僵硬的地板上，看着奉天东边的那抹晨曦呼出一口浊气。 这奉天，终究还是到了。 “周少校，运气好的话，下午我们在讲武堂再见。运气不好的话，来日我们就在战场上相见了。” 郭松龄说出诀别似的话语时，面色不改。 他深知自己这一次又得罪了许多人，惧怕俄国人，日本人的官员们，都会把骚乱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如果不能获得张作霖的支持，他会成为替罪羊，承担一切罪名。 在东四省，张作霖跟他的继承人张学良是不会有错的。会犯错的是他的下属，媚上的奸佞之人。 周朝先默不作声，他参与布局，却不能收获胜利果实。 他不是郭松龄，没资格被张学良庇护，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上面吵闹起来，各方势力倾轧，郭松龄大不了再度跑路，去投奔其他人。 可他小小一个少校，前途必然尽毁。 出于欣赏，张学良决定保护这个同龄人。 郭松龄走的时候把腰杆挺得如同山峰一样直，让周朝先在人群当中，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到那个坚毅的汉子。 仿佛他不是去劝说张作霖，而是赴死去的。 等到郭松龄的人影消失在人群当中，周朝先才收回目光，提着一只卡其色的箱子，走向奉天。 奉天当下是整个东四省的核心，人口虽不如后世，但繁华程度却丝毫不差。 随处可见的商人挑着货担，憨厚耿直。他们来自天南地北，从他们手中购入拨浪鼓，糖葫芦的客人，成分同样复杂。 “让让，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人群当中，一队巡警恶狠狠的拦下三个衣衫褴褛的白俄小孩，在围观者冷漠麻木的眼神当中，被带走。 “敢问大兄弟，你们这是在干嘛啊？”周朝先凑了过去，递上一根烟，称呼也发生变化。 “诶，长官北平来的？这哈德门奉天可不多见。”领头的巡警识货，一眼就瞧出周朝先来历不凡。 他程序化的敬礼，也没把周朝先太放心上，只是道：“你刚来不知道，这奉天大帅说什么，咱们就得拼了命的干。咱知道上面要把流浪在街上的白俄，跟山东逃难的老百姓一样，送到城外去统一安置。” “也不知道这些小王八羔子上辈子是走了什么运，得了大帅照顾。”他漫不经心，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几年南边不太平，逃荒来的人每年都有数万的样子。 除开路上被安置的，剩下的聚在奉天，都是他们哥几个一个个从角落里面扒拉出来，给安置起来的。 “那你可有的忙了。”周朝先笑笑，心中了然。 儿子惹了事情，张作霖不可能视若无睹。反而坐镇奉天的张作霖一句话，就能安置十万白俄。 现在他动了，中东路兴许能比历史上早三十年，回到中国人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