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奉天的陆军讲武堂全称是东三省讲武堂，最鼎盛时期，一期便有三百人的规模。 现在不行，整个讲武堂也就一个连的规模，其中半数是老人，半数是新人。 这里除了每年的军官培训之外，还有部分下层军官会来奉天学习。 单单是对外招收学员最大的问题就是奉军如今的规模不大，没有足够的位置安置这些新人。 金秋九月，正好是新一批的学生兵入学的时间。 干燥，尽是砂砾的操场上面，老兵们瞅着火候，看着新兵盯着阳光，晒成油焖大虾。 “瞅啥呢？” 一旁的教官国字脸浓眉大眼，露在空气当中的皮肤呈现暴晒后的古铜色。 他见周朝先肩膀上的肩章，冷不丁道：“找人的先登记，上课的直接去队列里面。” 周朝先倒是习以为常，他手下的一连人马都是从站军姿开始练的。作为长官，他以身作则，三伏三九都练。 “作战服哪儿领？”周朝先将手里面的箱子递给卫兵道：“没有的话，我就先进队列了。” “成，跟我去放东西，换衣服。”教官一愣，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没了一开始那么冲。 在他手底下的学生兵还算听话，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可塑性也更强。 从部队里面下来的兵油子，都把讲武堂当做是镀金的地方，没一个真心想学东西。 这些身边有勤务兵，大腹便便的军官一个简单的军姿都站不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也就郭松龄来了之后，拿张学良开刀，才让讲武堂的风气一肃。 能容纳一百人吃喝拉撒的讲武堂不大，两人没走几步路就在一棵松树底下，停了下来。 那是一排砖木结构的房子，共有十间。外墙上的红砖斑驳，却厚重暖和。 “这里的房间，四人一间，洗漱用品训练完了再领，你放东西，我去拿衣服。对了，你叫啥？” “周朝先。”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口袋里面把身份证明递了过去。 教官扫了一眼，多了一丝羡慕。明明还没镀金完毕，被正式任命成为少校，周朝先就戴上了少校的肩章。 他无疑很受上峰赏识，前途无量。 ...... “大帅，郭松龄求见。” 坐镇会客室的张作霖面容冷峻，麻利的将一件件上报而来的事务处理妥当。 “不见，日本人刚走，他就来了。” 张作霖冷笑一声，将自己的不满写在脸上。 一旁的张作相也道：“赶紧去个人，把郭鬼子赶走，别碍了大帅的眼。” 短发，国字脸，留着两撇大胡子的王永江并无匪气，在奉军将领当中反而算得上仪表堂堂。 他现年49岁，却不显苍老，声音洪亮。 “大帅，收回中东路并非是日本人，郭参谋长的事儿，更是万千百姓，无数能人志士所盼。小六子所做看似荒唐，却行之有效。” “你是巴不得小六子卷入这件事情里面？都说了多少遍了，是郭鬼子一意孤行，哄骗了小六子。”张作相一拍桌子，怒道。 他素来跟王永江矛盾重重，现在听到王永江之言，于公于私他都要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张作霖置若罔闻，只将目光放在王永江身上：“日本鬼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咱们要是收回中东路，他们愿意无偿赠送价值五百万日元的武器弹药。” “你素来是反对战争的，直皖之战的时候，你就劝我不要参与。俄国人可不是段祺瑞，他们不好惹。” 王永江道：“大帅，这一仗根本打不起来。” “打不打仗另当别论。老毛子要是不在东北，日本人闹起来，可就只有咱们应对。大帅，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老毛子还在东北，日本人做事也得看老毛子心情。只剩咱们一家，那么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张作霖却是招招手，吩咐道：“请郭参谋长进来一叙。” 卫兵快去快回，等了约莫五分钟的郭松龄并无半分不满，见到张作霖的时候，仍旧严肃的行了军礼，说了自己来意。 张作霖一听，头又开始疼了。他倒也不是没有半分欣慰，毕竟是自己儿子一手主导，若是侥幸成了，好处多多。不成的话，也有郭松龄背锅。 张作相听到日本人是郭松龄联络的之后，心中更是大喜：“大帅，郭鬼子招来小鬼子，其心可诛！” “妈那个巴子，老子让你说话了吗？”张作霖罕见的拍了桌子，大骂道：“张辅忱，王厅长，郭参谋长一心为公。眼下当齐奉系之心，合力驱逐俄国人，独占中东路，还我河山的危急关头，不可内斗！” 张作相被骂了一通，也立马明白张作霖已经打定主意想要火中取栗，把手伸向中东路。 “我现在就去准备军队。”他深吸一口气，敬礼告辞。 张作霖也不拦着他，而是看向郭松龄：“把你们合谋的人名字写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郭松龄乖如绵羊，老老实实的在一张纸上面，用毛笔写下一连串的人名。 “革命导师？”片刻之后，看到这个名字的张作霖脸色愈加阴沉。 “对。”郭松龄点头，将裁剪下来的申报递了过去：“南北有识之士，都在谈论革命导师有心与我国建交，想要废除不平等条约，归还中东路一事。” “这话你信？”张作霖冷笑。 郭松龄却是抬头，一字一顿道：“原本卑职不信，可看了报纸之后，便信了。” 顿了顿，他慷慨道：“国与国之间利益至上，如今苏俄孤独于世界，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获得更多国家的认可。而大帅掌握东四省，实力雄厚，不容忽视。苏俄一旦知道大帅愿意与之亲善，与北洋政府不一样，必定大力扶持大帅，好叫大帅能够对抗小鬼子，却又不会与他们为敌。” “咱们需要俄国人帮助，才能对抗日本人。有需要日本人牵制俄国人。俄国人未尝不是这样！他们在远东地区，也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 郭松林复述了一番周朝先在满洲里说的话，心中道了一声歉。明明是周朝先引导局势变化，享受成果的却是他跟张学良两人。